2012年6月29日 星期五

承諾


流浪兒童會忽然無故跑掉,這裡的學員亦然;前者常於我不在時離開,想不到後者也一樣!

早前回到大理工作幾天,滔哥就在我出發當日走了(大理行容後再談),大家都不知他為何要這樣。據說當日人人都勸他、拉他,可他就是失去理智一樣,甚麼都聽不進,誰都不給面子。當日出發前,我和幾個學員在院子閒聊,還答應買些乳扇(大理特產)回來給大家嘗嘗。滔哥當時也在場,還指定要玫瑰糖味的。聽聞阿風勸滔哥時說過:「你的玫瑰糖還未回來,給點面子和耐性等等吧」,可惜滔哥就是不聽。

到底滔哥為何要走?我想就連他本人也不一定清楚,因為主任駕車送他到車站後,滔哥臨別時竟說了句:「其實我也不想走呀!」吸 / 戒毒者有時就是這樣,做事不顧後果,甚至連自己也不明所以。可是他已沒退路了,所方規定來者自願,去者不留,既然你堅持未畢業也要離開,那麼出大門後就不能返回,否則不單對我們的管理運作,就連對其他學員也會造成負面影響。

同事和學員對滔哥離開的原因議論紛紛,大多數人認為他腦袋忽然「短路」(發神經)!這解釋看似輕率,但其實大家並不是兒戲或開玩笑的,因為即使是過來人也認同,吸毒者有時真會控制不了自己。某同事更說得很有科學根據似的,大概是毒品傷害腦神經之類的理論,所以常有「短路」的情況出現。我不是專家,亦沒有認真深究過,所以不評論亦不表態。

第二個猜測是,滔哥在外面有「大茶飯」或不可告人的事等著他。現時為止我也查不出這消息的源頭,但大家越說就越似曾曾的,甚麼滔哥和老友約好去運木材、做大生意。我本人對這說法深表懷疑,一來這裡嚴禁學員私下與所外任何人接觸,即使和家人見面或通電也會有員工在場,學員入住時更要交出手提電話,帶來的行李和日用品亦必須通過檢查。二來這說法實在有點無稽,聽落就是典型的無中生有、以訛傳訛,相信是學員太無聊而亂編故事。不過告訴我的竟然是一位同事!

第三個理由明顯較合理和有深度,卻倒不一定是真相。某同事指出,學員在入住一段日子後,常會認為自己經已戒除毒癮,因此急不及待離開這裡。這解釋的確較像樣和合理,正如之前提過,肉體的癮基本上短時間就會除清(見〈毒癮〉一文),所以有學員不想待此十八個月也好正常。然而,滔哥在這裡待了十個月有多,如果是這原因的話,他早應在半年前,甚至更早就離開,為何要等到今時今日?再者,滔哥的表現一向很好,早已適應這裡的生活。記得有次和他提起畢業後的去向,他反而擔心自己離開以後會把持不住,更說還是留在這兒好。

到底滔哥離開的原因是甚麼?看來真是個無法解開的迷團,除非我們日後有機會相逢。不過,戒毒所現在已無人再深究箇中原由,反而是他的離去對同事和學員也造成一點影響。同事自不免感到失望,甚至有點氣憤,覺得他不守承諾、忘恩負義。同事們雖很有經驗,以前也見過不少類似情況,不過人始終不是機器,情感上總有點兒難受。對學員來說影響則較大,尤其是那些年資較短的,因為滔哥算是這裡半個老大哥,加上平日的榜樣也不錯,所以對他們肯定有點打擊和動搖。至於年資較深的學員則和同事一樣感到心痛,阿王就是其中一位。我回來當日阿王私下對我說:「我心裡好難受,他(滔哥)為甚麼要走?對我們好大打擊呀!」

於我而言,短短兩個月的相處,我的感受肯定沒有其他同事和學員般深。此外,對於戒毒期應該多長?是六個、十二個,還是十八個月?我覺得這討論亦不太有意思。重點是十八個月其實是一個承諾,對機構、對家人,以及對自己的一個承諾。所以即使已經戒除毒癮,但這承諾還是要遵守的,否則這一步也辦不到的話,莫講未來一輩子,那怕是離開不久就可能重蹈覆轍。來這兒戒毒的人,表面說得好聽,叫「自願戒毒」,但實際上他們大多數是走頭無路,並且從沒把承諾當作一回事的人。滔哥再一次違背承諾,我對他的未來實在不予厚望。

2012年6月22日 星期五

新嗜好


距離回港之日越來越近,可是日子卻越來越難挨。為甚麼?因為這兒的生活實在苦悶得可以想像。電腦中的音樂和相片已翻聽翻看無數片,寫日記的心情也沒有,有時甚至有倒數解脫的感覺。日前甚是苦悶的我竟然蹲在地上觀看甲蟲大戰蟻群,看了足足二十多分鐘。

在農村就是這樣,起初覺得甚麼都有趣,環境空氣生活甚麼都舒服,可是日子久了真的非常單調。這本在意料之中,可是未曾親身體會過的話還是兩碼子事兒,加上戒毒所不能自由進出,在活動空間有限的情況下,慢慢開始明白坐監的感受(也體會到老爸當年行船的痛苦)。

雲南開始步入雨季,近日不時下著毛毛細雨,令我連打發時間的勞動也失去。同事和學員都下棋、打鼓和練結他來消磨時間,只是棋盤和樂器本來就不多,即使他們讓我我也不忍心,所以每次都笑著說自己沒有興趣。可是實情我已苦悶到一個程度,不單渾身不自在和不明所以地來回踱步,還「發明」了幾樣新嗜好來打發時間

第一項新嗜好比較正常,就是餵羊。不過你可能會問,餵羊能打發多少時間?一般而言只需把預先割好的草丟進羊欄裡便可,過程不到一兩分鐘。即使加上割草,其實也打發不了多少時間(草要存放一兩天才可給羊吃,否則羊吃了草上的雨或露水後會拉肚子),可是我「發明」的餵羊法自有獨到之處。首先,我會充滿愛心地一條一條來餵,期間又會戲弄牠們一番,把草放左又再擺右、抬高又再放下,務求讓牠們多做動運。我甚至會一面餵草一面和牠們說話,讓牠們感受到我多想吃牠們,多想令牠們長得更皮脆肉滑。不過一般我都是了無心機地說:「吃啦,吃啦,日後就到我們吃你啦」、「吃啦,吃啦,我好悶呀」……我懷疑牠們在我的負面情緒下進食會大大影響肉質,不過反正我快將離開,大概沒有吃牠們的機會了。

第二項新嗜好帶點血腥,有點不好意思說出來,就是打蒼蠅。我真想對香港人說,香港比中國農村是多麼的乾淨,尤其是養了豬的地方。未試過在這地方長期待過的人,不要跟我說你懂,因為之前我即使常去農村,甚至待過三五七天,但原來那時我還未算懂。現在我不時拿著廢紙在房間或走廊巡視,一見到蒼蠅就毫不猶疑手起紙落。可是我想說,這裡的蒼蠅多到一個地步,就算全體人員二十四小時打蒼蠅,結果還是不及牠們滋長得快。我們每天會放三四盤蒼蠅藥,而且每盤都是滿滿蠅屍的,結果還是徒勞無功,牠們還是整天在你身邊飛來飛去,在你身上爬來爬去。我懷疑我現在打蒼蠅已進展到不只是嗜好和打發時間,更是帶點變態地復仇和發洩。

第三樣新嗜好比較靜態和正面,而且一幹就可以幹個三兩小時,那就是除草。我不知怎樣才能說明除草的樂處,但我就是樂此不疲。除草不但可以打發時間,還能平復煩悶的心情,令我變得專注和安寧。此外,除草雖無技巧可言,唯一講求連根拔起,正所謂「軌草除根」,簡直是一套人生哲學,對這裡的學員以致每一個人來說都很有意義。人心就是一塊心田,和耕作一樣需要恆常打理,去除一切歹意惡念,否則雜草叢生會把養分全數吸光。除草就像去惡一樣,只做表面功夫是不行的,一定要「連根拔起」,否則只能風光一時,更枉論長遠豐收。所以你說除草是不是硬道理,是不是好嗜好?

可惜的是,無論我多努力餵羊、打蒼蠅和除草,生活還是一樣的單調,何況下雨天不能除草,苦悶就更倍加難受。不過,我雖說想快快回港,內心還是非常不捨,只是面對現狀不得不吐吐苦水,解解鬱結。不知餘下的日子裡我還會不會有更多新嗜好,但唯一肯定的是日後會好懷念這段「苦悶」的日子。

新人


戒毒所是一個神奇的地方,學員絕大部分是來戒毒的,但也有來戒酒和智障的,早前更接收了一位患有精神病的新人。起初我覺得有點奇怪,更擔心會否對學員和戒毒工作造成影響,後來發現反而是正面影響居多。

這位新人叫阿鴻,他媽媽是附近某縣的退休校長。阿鴻今年四十四歲,十六歲某天忽然病發,至今足足二十八年。據說阿鴻小時健康正常,病發前也全沒先兆,但自從那天起就沒有清醒過,除了自言自語和常有怪異行為之外,就連生活自理亦有困難,家人二十八年來都用鐵鏈把它鎖在房間裡,起居飲食像貓狗一樣,就地解決,愛吃便吃,愛拉便拉。

這種事情聽起來既鬼異又令人難過,心裡更疑惑這家人到底是甚麼回事。後來得知原來阿鴻的父親早已離世,全靠母親一人獨力養大他。鴻媽非但沒有親人幫助,更因兒子吃了半輩子苦,現在年紀老去,無力照顧兒子,只靠鄰居和昔日的學生間中關照,所以我對她也從質疑轉為同情。

起初大家對接收阿鴻都不免擔心,領導也爭扎了許久才答應鴻媽的哀求。講到底,人心肉造,做慈善的,總不想見死不救,加上戒毒所的同事們也有照顧精神病人的經驗,所以最終也接收了阿鴻。原來戒毒所成立初期學員不多,因此曾兼顧各種有需要的人,包括傷健、智障和精神病患者,你說神不神奇?

阿鴻來的初期,我們都感到有點吃力和苦惱,他非但無法和人溝通,生活自理也嚴重到一個地步令我們明白為何鴻媽要把他鎖起來。舉吃飯一例,他要不連續幾頓不吃,要不每口飯都「反磋」一番,放進嘴後吐出碗邊或桌面,然後又再吃掉。再者,他許多牙齒都已經不在,是他多年前自己一拳拳打掉的,因此現在咽嚼也有困難,但矛盾的是他喜歡啃骨頭,不過是吃地上人家啃過的骨頭!總之莫講其他細節,只吃飯一事就已令我們大感頭痛。

不過這也是戒毒所的神奇之處。我原以為阿鴻的到來會影響學員和運作,但相反的是給了學員一個照顧和接納他人的機會。別以為被歧視者就不會歧視人,實情世事往往相反,不少人就是喜歡踩低別人抬高自己,越被邊緣化的人就越要找個比自己更邊緣的人墊底。這種人性醜陋在今天並不罕見,這兩年來我也早見膩了。猶幸這裡的學員大多數對阿鴻照顧有加,雖然間中也會作弄或取笑他(和小龜)。上課或勞動時,值日學員會全程倍伴著他,有些還會設法教他說話認字,陪他散步閒坐,就連吃喝拉撒之類的事情,也會專人輪流「服侍」他。這一切實應歸功同事們,因為他們一直為學員立下很好的榜樣。

最神奇的是,阿鴻來了快一個月,從起初我們對他寸步不離,連洗澡、如廁和睡覺都要陪著他,到現在已安心讓他自由走動,甚至讓他一起打掃,一起上課。至於吃飯問題也大有改進,既學會定時進食三餐,又不再「反磋」和拾骨頭。不過,人類還真是有趣的動物,阿鴻一方面的確大有改善,另方面卻出現其他問題。他現時已能和我們有限度對話和給反應,但同時亦開始罵人和說髒話!前天飯後我試圖拉他散步,但他竟然對我說:「你這傢伙別跟我囉唆、別跟我囉唆、別跟我囉唆……」,足足「別跟我囉唆」了幾分鐘!

難民

連續多篇與戒毒所有關,是時候轉轉口味,換個話題。早前和幾位本地人去了中緬邊境,視察那邊的難民情況及需要。原先爭扎應否將此行發表,因為擔心問題比較敏感,會為自己或當地人帶來麻煩。後來發現網上也有零星報導(而且未有被「和諧」掉),相信問題不會太大,加上那天答應了當地救援人員把消息傳開,讓更多人關注此事,所以最終決定記錄下來。

雲南和緬甸兩地接連,加上邊境遼闊,看守不嚴,所以兩邊民眾常會偷渡往來,有(非法的)旅客,也有亡命之逃,還有從事糧食、木材、玉石,甚至毒品買賣的人(見〈江潮哥〉一文)。去年六月以來,緬甸軍政府針對當地小數民族展開了大大小小的軍事行動,導致大批克欽族(國內分為景頗族和僳僳族)難民湧到雲緬邊界,人數超過好幾萬,主要為老弱婦孺。

奇怪的是,兩地邊境自去年起非但出現數萬難民,而且炮火聲無從間斷,可是全球媒體好像未曾聽聞或漠不關心似的,除有少量簡短報導之外,絕大部分都隻字不提。國內媒體更不必多說,不是轉移視線(說成是外國勢力干擾,又或者集中報導緬兵誤殺中國公民一事)就是否認有關事實(有官員竟然否定難民的存在)。估計兩邊政府為此事下了不少「工夫」,尤其緬甸去年大選前後務求表現改革形象,以贏得西方解除經濟封鎖。以上純屬個人猜測,但為了了解實情,我決定親自前往看過究竟。















(簡陋的難民營)

從保山出發的話,駕車大約只需五六小時便能到達邊境城鎮,也就是鼎鼎大名的毒品重災區瑞麗。由於時間和路線所限,我只去了XXYY兩個地方,合共十個難民營,總人數約有萬多名。當日天氣非常炎熱,我的汗水不斷從臉額流下,兩和腰背也都濕透。本來我隨身帶有一把紙扇,可是眼見難民的苦況,我也不好意思拿出來。我以前曾探訪過幾次難 / 災民營,相較之下這裡不算是最惡劣的一個。當然,這比較毫無意義可言的,只是一種無可奈何的自我安慰。

眼前是一個又一個活生生的面孔,有老人,有婦女;有患病的,有殘障的;還有更多是小孩子。我背包裡雖有相機,但向來很抗拒在這種場面拍照(除非有工作需要),加上有政府人員在場監視,且講明不得拍攝,所以一直沒有拿出相機。後來,一位緬方人員主動問我有沒有相機,又領我到沒有人監視的地方,請我多照幾張,並把消息傳開。在沒有多想之下,我答應了他的要求,戰戰競競按下快門,然後鬼鬼祟祟一同離開。















(營內的環境,內有一條污水河)

據我所見,當地現時最大的需要有三:一)肯定是早日停戰,否則難民既無法回緬,亦無法和家人團聚,因為有的已上戰場,有的則在戰亂中失散;二)糧食和藥物,也是最實際的援助。我在他們的大本營雖然見到大包大包白米,可是根本不足以應付人數眾多兼長期滯留的難民。再者營養不良、水土不服、衛生欠佳已令多人生病,沒有藥物他們難以痊癒,好些病人只能躺著或者以一些偏方治療(如挖沙,把脖子挖得紅紅,卻不見得有果效);三)讀書和關懷,或者有人會覺得這不是當務之急,但只要想深一層,小孩這時沒有書讀,他們只會百無了賴,毫無寄托和盼望;群眾沒有人關心,當前或日後可能出現心理問題。所以不論從人道救援或實際考慮(無人可以擔保難民不會變成暴民,所以當局也默許有限度的救援)出發,以上三點都是刻不容緩的。















(當前難民急需的大米)

但另一方面,現實卻有點難聽的是「長貧難顧」,我們知道他們最終還得返緬,可是現時戰事毫無結束的跡像,所以他們即使有家也歸不得。而目前不論是救援人員還是當地人也意識到,長此下去很有可能形成另一個矛盾,就是難民日後不願返緬。這真是個未知之數,考察期間我也聽到類似的擔憂,就連有份參與救濟的當地人也說漏了一句「易請難送」。曾經聽聞過,難民救援是眾多救災工作中最棘手的,看來果真屬實。



















(營外就是燒垃圾的空地,衛生環境可想而知)

短短兩日考察未有為當地帶來實質的援助,但目前已和一些朋友商量,希望盡快籌集足夠資金,並趕及在雨季前為他們送些白米和藥物,因為部分難民營位處山腰,天雨路滑送糧的話會很危險。如果你都想出點綿力的話,請盡快告訴我。

提外話,此行有個問題我至今也搞不清:到底我們有沒有越過邊境?有沒有偷渡?抵達當地後,我們由一位緬方人員帶同轉乘另一輪緬甸汽車(車牌和車內的文字都是緬甸文)走山路往來,連原先駕車的朋友也認不得確實位置。後來有去過那邊的人堅持我們已越過邊界,也有人表示不一定,不過唯一肯定的是,當日所有人中就只有我未試過偷渡,又或者是第一次偷渡!

2012年6月16日 星期六

毒癮


很多人都想知道,吸毒者毒癮發作時會有甚麼反應?是否和電視 / 影一樣會滾地嚎叫、痛不欲生?我不是過來人,所以只能轉述過來人的經驗,也順道談談我們如何照顧新人。

雖然這邊有許多吸毒的朋友,但為了管理和感化工作,我們不能過量或過急接收新人,頂多每月一位,好維持學員的人數,否則的話很容易出事。同事常言戒毒工作就好比手抱一個炸彈,好運的話可能不爆或晚點爆,只是一但爆起來就分分鐘令你粉身碎骨。這比喻起初聽落覺得有點誇張,但實情並不無道理,尤其當你長期接觸過吸毒者之後就自然會明白(這點容後再說)。

每當「新人」到來,我們不會第一時間讓他和大伙兒起在一起,相反會給他一個獨立房間,我們叫「新人房」,不過絕對和洞房花燭沒有關係,那個是「新房」。我無意「搞爛gag」,只是每個外來訪客都會有這樣的聯想,久而久之我們現在接待訪客時,總有一方說出這個不好笑的冷笑話。入住新人房,新人雖無愛人陪伴,卻有同事輪流和他晚上同睡,一來不想他毒癮發作時影響其他學員,二來有助我們照顧、觀察和與他們單獨談話。

千萬不要以為我們這樣會很危險,又或者以為我們會像電視 / 影一樣把他綁起來,給他毛巾咬,這不只是電視 / 影的誤解失實,直頭是假得離譜。據過來人所說,雖然毒癮發作時的確難受得很,那種痛苦更是無法形容和難以說明,只是不會像電視 / 影那麼誇張,至少當時人已無力滾地、打人、劈劈凳。毒癮發作時,每個人的反應多多少少也有些微不同,但大致上會有以下幾項特徵。

第一,時冷時熱,遠比感冒發燒為甚。冷起來會全身發抖、長雞皮、毛管豎直,不論披多少被、穿多少衣也沒用,而且過不了多久又會發熱;發熱時則有點像全身被火燒,不少戒毒者會在床邊放一盤冷水,發熱時用來沖身,但都只能短暫舒緩痛楚。第二,周身骨痛。據說這痛倍難形容,是從關節和骨頭中痛出來,像有蟲子或螞蟻咬你的骨髓和神經。這痛會令人坐不安、吃不下、睡不著,整天抓癢卻抓不著癢處。第三,神志不清、喪失理智。情況好轉時整個人迷迷糊糊,頭昏腦脹;情況惡劣時無法自控,常有失常行徑,不顧尊嚴苦苦哀求,或妄顧恩情惡毒咒罵。

除以上三點之外,還有好些其他反應,例如肚屙、作嘔、四肢無力等,不過相比以上三點謹屬小巫見大巫。借用過來人同事的一句話來總結,毒癮之苦絕不比電視 / 影上所見到的為低,但實情簡直南轅北轍,那些滾地、打人、劈劈凳的場面皆純屬虛構,因為當時人根本沒有這個氣力。怪不得早前鄺哥終日無神無氣,不是呆坐就是躺著(見〈鄺哥〉一文)。

這位同事後來又告訴我一個他每次回想也覺好笑的故事:「我當年是和『爾康』一起戒毒的」。爾康是誰?就是《還珠格格》入面那位文武雙全、英俊不凡的男主角,某集提到他被奸人所害,染上毒癮,在各方鼓勵下決心戒毒。恰巧當時我同事正在戒毒,就在四肢無力、躺在床上的那一刻,他看著爾康在滾地、在耍功夫、在飛在跳!同事笑說:「你不但不懂毒癮的可怕,更不會理解我當日看《還珠格格》時的心情,是多麼諷刺,多麼可笑!」

一般來說,那些強烈的身體反應太約三五天過後便慢慢消除,接下來就是四肢乏力、無神無氣一段日子,再過十多天左右,體力便會漸漸恢復。當然,這只是一個大概,還有好些不同因素會令情況稍有不同,例如意志、年齡、身體狀況、飲食營養、身邊人的照顧等,都對康復進度有或多或少的影響。身體的反應最低限度會在三個月內完全消除,因為人體內的血液在三個月內會更換一次,只要期間沒有復吸的話,身體的毒癮肯定經已除清,餘下的就只有心癮。

「毒癮易清,心癮難除」,這是不少過來人的鑑誡。許多戒毒者都曾經試過各種各樣的戒毒方法,甚至歷盡家破人亡、獄窗生涯,可惜最後還是復吸,所以心癮才是最難解的癥結。導致這問題的原因有許多,包括個人的意志是否堅定、戒毒後有否重投昔日的損友、社會網絡或家人朋友的支持是否足夠、生活環境有沒有受到重大打擊(如不被接納、找不到工作)等。其實吸毒者的頭腦和情緒智商一般已被毒品嚴重損害,所以有時會相對難以承受打擊,尤其他們在戒毒時下了多麼大的決心,抱有多麼高的期望,可是最後人事卻與願相違,結果可想而知。因此我們在這裡常常對學員說,戒毒不是一星期、一百日,還是十八個月,而是一輩子的堅持和抗爭。

呯呯彭彭!呯呯彭彭!


「呯呯彭彭呯呯彭彭!」聽到人也心煩……

農村地方,一向以安寧見稱,甚少有城裡的大型機器聲,可是近來這裡出現很少在農村裡響起的嘈吵聲,令人無法安寧。那是鼓聲。

戒毒所的生活單調無比,每日不外勞動、上課,娛樂的話頂多打打籃球、看看電視或下下象棋,所以我們會盡量為學員安排一些特別活動,尤其可以學會一些知識或技能的。因此,我們會間中請一些外來的朋友,教授學員彈結他、打鼓。

上星期,我們從城裡請了一位音老師來教學員打鼓。這位老師姓胡,年青,既會結他,又會打鼓,是位才俊青年。老師的優秀不止於他懂音樂,更願意分文不收來到這兒,和我們一起生活了十天,每天早上和中午用心指導學員。

既有這樣的安排,我們的日程也有所配合,大大減少這兩天的勞動。不過另一方面也可以說是天公造美,因為這十天裡足足下了五天大雨!連續下大雨,是雲南多久沒出現過的呀,而且經我查證過,不單單在保山,連昆明、大理等地方也一樣。雖然這不足以解決雲南大旱的問題(見〈雲南大旱〉一文),但至少還是有點幫助。

對旱情好,對學員亦好,但對我就真有點不好受。原因簡單,大雨不能幹活,學員閒著就發憤練鼓,所以從早到晚就「呯呯彭彭呯呯彭彭!」的。一首好音樂,自然令人為之一振,尤其在這麼單調的生活當中。可是學員們大部分都是新手,學的又是特吵的鼓,加上個個都落力非常,又一個接著一個的,從早上七點一直「呯呯彭彭呯呯彭彭!」到晚上十點。真不是一般的音樂!

無論學音樂或教音樂,我也是個過來人,好明白初學者總都要經過一段時間磨練才能奏出「音樂」,可他身邊的人則要受耳根之苦,我家人就曾嘗過我不少苦了。這當然只是說笑,不過說老實話,整天「呯呯彭彭呯呯彭彭!」真是有點難受的,但見到學員們學得用心,打得起勁,就算聽得有多心煩,我內心還是滿高興的。

不過,我們也有些學員對此不感興趣,這個我們自然不會勉強,但最搞笑的還是我的同事,他不但極力游說那些無興趣學的學員,更拋出了「學一門手藝」的講法。坦白說,這講法不但無說服力,就連同事說過後自己也偷偷笑了!

結果,這兩星期以來我都是在「呯呯彭彭呯呯彭彭!」中度過,心煩呀……

2012年6月8日 星期五

鄺哥


我把一罐紅牛和兩包黑芝麻沖劑送給鄺哥,慶祝他成功堅持了一個月的戒毒生涯。

鄺哥早我幾天來到這兒,上星期剛好滿了一個月,是我頭一個親眼見證從毒海中轉變的人。月前鄺哥不單只瘦,而且雙目無神,滿面愁容,一天到晚沒精打彩地坐著、躺著。老實說,我起初有點不太喜歡他,總覺得他城俯很深,甚麼都不說,甚麼也不幹,整個人像失去靈魂的驅體一樣。

同事告訴我,「新人」大概都是這樣,而且他們的到來有時亦會引起少許麻煩。他們要不毒癮發作,要不無力工作、無心上課;對這兒還未習慣,對我們亦未完全信任,所以對他們要多些包容,給他們多點時間和空間慢慢適應。經過一個月,鄺哥不但適應過來,還開始主動和我們打球、勞動;笑容多了,說話多了,連飯量也多了,之前瘦削的面龐和腰間都長出肉來。

話說某天鄺哥一個人在打籃球,我覺得是個大好機會,便上前和他湊著玩玩,一邊打球一邊聊天。閒談之間我才知道,原來再過一天便是他剛滿一個月的日子。鄺哥告訴我在這個月裡曾經有多次想過放棄,在許多個毒癮發作或寂寞難耐的晚上,他都對自己說天亮後便離開。可是早上見到大伙兒晨操,又有人為他預備好早餐,再想想家裡的妻兒,好容易才戰勝心魔,如是這般挨過一天又一天。

我發現鄺哥其實是個蠻主動和健談的人,尤其每當說起家人時,他的話都特別多,笑容也特別燦爛,不過亦看得出他內心的歉疚。「假如不是媳婦好,她早就跑掉了,我也早就沒命。」鄺哥面帶苦笑地說。除妻子之外,他兩個兒子也是他的動力源頭,「我來自願戒毒,都是為了兩個兒子」。鄺哥大兒子十五歲,小兒子七歲,談起二人,鄺哥就是停不了口,特別是小兒子:「我就是喜歡他,他好聰明,是我最大的希望」。說著說著我們才發現,原來鄺哥就只大我一歲,我驚訝,他更驚訝,還對我說了句:「你這年紀不結婚生小孩,來這裡幹嗎?」我只有無奈夾好笑地說:「來跟你打球嘛!」

鄺哥這個多月來的努力,正好從他肚皮長出的肉所反映出來。不過,他的改變不單是長了點肉,就連整個人也精神多了。現在的他會常常和幾個學員一起閒坐閒聊,不但每天主動和大家一起落田,還不時一個人到菜棚裡去,不過不是幹活,而是採青瓜和番茄吃!

一個人的改變,是很微妙和美麗的過程。這兩年來,我能見證鄺哥的轉變,還有好些人們的故事,我覺得全是一種幸運和恩惠。我不敢說十八個月,甚至再之後的鄺哥會怎樣,但至少現在的他經已遠勝從前。這是他本人和我,還有其他兄弟都深深察覺和認同的。衷心祝願他和他一家有美好的將來。

分工


來戒毒所之前以為這兒會問題多多,學員會像流浪兒童一樣惡搞,可是情況完全相反。這裡的運作不單順暢而有系統,學員更意外地個個聽話有禮,日常管理根本不用花少多氣力,每天只要帶帶課、種種田、安排活動和關心學員,頂多督促一下衛生和生活作息。能有這樣的效果,全憑同事們多年來合作無間和分工得宜。

這裡除我以外還有四位老師,他們雖然年紀不一,有不同的角式,但都是從中心成立那天起共事了五年的老員工。換句話說,他們早已磨合經年,做事齊心又有默契,更熟悉彼此的脾性、強弱和處事作風。作為新來兼外來者,我自然無法和他們相比,有時只能像個「小學雞」般東問西問,有樣學樣,盡量配合之餘又要找尋自己的角色。久而久之,我們的合作慢慢比之前順暢和自然,加上我自知「時日無多」,主動要求多帶點課和活動,他們自然更樂見其成。不怕告訴你,現時我的工作量比他們高出不少呢!

除了員工團結一致和有心有力之外,分工得宜也是日常運作順暢的主因。撇除新來的或有特殊問題的(如小龜)學員,這裡各人都有特定的角色和崗位,此外又會輪流分擔某些工作。舉例從最基本的說起,學員每天要負責打掃所內指定的位置,每星期則輪流有四位學員負責膳食的安排,包括劈柴、下廚、洗碗等,不用下廚的學員則負責其他勞動。

談到食,我這豬頭自然有話要說。現在我天天吃的可是健康食品,除了必要時打點農藥之外,肉類和菜蔬都沒有任何激素或添加劑(例如我們的羊是吃我們自己種的草而不是飼料,所以肉質特別嫩滑!見〈簡單是美〉一文),而且保證新鮮,都是當天收割 / 屠宰當天烹煮。再加上這些食物都是我們每日的勞碌和汗水所得,正如早前所說,有一種無形的踏實、快樂和滿足感(見〈幹活去〉一文)。

不過話雖是如此,實情卻沒有這麼完美。我們每頓飯只有兩道菜,而且份量不多,所以每餐都是飯多少、菜多肉少,款式更是餐餐重覆、天天重覆,因為每到某種蔬菜的收成時,我們分分鐘要吃足一星期十幾餐!舉例上星期我們收割菜和青椒,那上星期的午餐和晚餐基本上就是吃韭菜和青椒(還記得青椒吃多會肚瀉嗎?!見〈簡單是美〉一文)。如果你硬是要追問早餐的話,那我便只好傷心地告訴你,早餐除了淨麵還是淨麵,唯一可以選擇的是鹽巴醬油辣椒湯底或者鹽巴醬油辣椒撈麵!

還是說回分工好了。除了打掃和煮飯外,其他工作也有仔細的分工,都是為每個學員度身安排的。年紀較大或身體不好的(如毒癮未清、體力未復的新學員)負責澆水、收割、除草;養過禽畜的負責割草、倒餿等餵飼;年青力壯的背起掘地、翻土、搬運等任務;會種田的則專責打理菜棚、農地。此外,我們會按當時的實際需要,把新來的或沒有專長的學員編入某組,透過以老帶新的方法讓他們學習不同工作,令這些工作和經驗在老學員畢業後得以延續。

最後,我們還有值日、帶操等分配,是由部分穩定和來了較長時間的學員負責。他們要帶領晨操、按時打鐘、開關門鎖、督導衛生,又要幫忙照顧新來或有特殊問題的學員,甚至有時會間中帶課、主持活動。這不但有助中心的管理、減輕我們的工作負擔,對學員來說還有更深的意義,有助他們培養良好習慣和責任感,更是對他們的一種肯定和信任,從而建立自己,又成為新學員的榜樣。

讓生命感染生命,這才是最有效的戒毒方法。戒毒是一生的挑戰,好多過來人戒後又再復吸,原因不只是意志薄弱或環境所致,更多是因為生命未有重整、更新。肉體的癮,大概一星期就能除掉,但心靈的癮才是關鍵中的關鍵,所以我們才會用盡不同方法,提供十八個月的食宿活動,讓學員重過新生,建立自己,幫助別人。這才是分工最重要的目的,而非方便管理和運作。

2012年6月2日 星期六

巾幗英雌


談完柔情漢子,再來說說巾幗英雌。

不是說戒毒所只有男人嗎?是的,不過我說這位英雌雖然也在保山,卻不是戒毒所的一員。這位朋友叫小仙,是另一位英雌曉琴介紹給我的朋友。曉琴知我會來保山和想多看一些項目,所以便介紹小仙給我認識,並更高度評價小仙的為人和她的工作。

到步不久我就和小仙取得聯絡,早前也和她吃過一頓飯,且足足談了老半天。小仙個子瘦小,樣子清純,只有一只手臂(為免尷尬我沒有問及原由),不過她的能力卻不能從她的外表中看出來。小仙在農村長大,在昆明和西雙納版工作過,都是從事和慈善有關的。後來她離開機構,返回自己老家,獨個兒張羅資金,用來照顧老家和附近村子的好幾十個孤兒和窮困家庭。

小仙的能力確是強,我們對國內的慈善工作看法也挺一致。由於她以前在別的機構工作多年,所以不但有些經驗,也看透了好些問題,所以和她談起來特別有意思,甚至有好些同感。經過這兩年,我深信國內的慈善工作不能單靠外地人,終歸還是得由本地人來作。小仙的工作不是很大規模的那種,但就是簡單直接和務實的,也是目前我比較感興趣和想了解多一點的。

和小仙談了半天,不但交流過一些看法,還約定改天到她村子,既探望她照顧的小孩和家庭,也好了解一下她的工作模式。當然,我們都沒有談過甚麼合作或支持的問題。事實上這兩年來,每每考察一些項目,不少負責人都有一些這方面的明示或暗示,但這往往不但帶來反效果,也令人感覺有點怪怪的。相反和小仙的交流卻比較自然,就連說想去看看她的工作,也沒有談及任何合作或支持的問題。

除了說日後看看她的工作外,我們還談到雲南靠緬甸邊境的難民問題。原來小仙早前就去過那邊,並買了好些白米給當地的難民。緬甸難民這問題要開另一篇來談,只是想不到世事就是這麼巧合,我一直都想去那邊看看,但想不到面前就有一個機會。小仙答應幫我聯絡到那兒的機會,因為這問題是有點敏感路(下回再談),看看在我離開之前能否到那兒一趟吧。

本文雖然好像沒說甚麼的,但在擱筆前我特別想說說,誰說國人道德水平特低?誰說國內做慈善的都是勢利人物?(雖然這兩點我不完全反對,但更不完全贊成)至少我這兩年來就認識到不少英雌、英雄,從小仙身上我看到很不一樣的個性。如果她願意的話,我真是很樂意參與或支持她的工作,就看看探訪過後會有甚麼發現吧。

2012年6月1日 星期五

柔情漢子

不經不覺來到戒毒所快一個月,生活作息亦早已適應。我們每天早上準時六時半到球場跑步,迎接新一天的來臨。這兒的生活極有規律,所有時段都有不同的安排,相信不只是我,就連許多學員剛來時也不習慣。

出於種種原因,我們這裡只有男學員和男同事,一大群「麻甩佬」生活在一起,有點像軍訓或坐牢一樣。這些學員表面看似全非善類,大部分都有紋身和案底,然而相處日久就會發現他們的柔情,有的甚至像個「大細路」一樣。為甚麼我會這樣說?當然是有根有據的。

首先,他們對小龜和小貓(見〈新朋友〉一文)都照顧有加,尤其是小貓,人人見行過都會摸摸牠,吃飯時又會分牠一點碗裡的飯菜。特別是偉哥,小貓每頓飯都跟著他,飯後又要和他一起在院子裡玩耍,完全當他是自己的主人一樣。日前小貓不知吃錯了甚麼,整天倘在地上流口水和無力呻吟,偉哥好生擔心,一直蹲在旁邊陪伴牠,幸好一天過後小貓便如常找他吃,找他玩。

至於小龜,由於他的智力比常人差一點,所以在許多生活細節上都會常犯一些小毛病。原先我以為其他學員會對他有怨言,但實情是他們對小龜都格外包容和照顧,教他怎樣洗衣服、幹農務,吃飯時還會幫他夾菜、舀湯,就像大哥哥照顧小弟弟一樣。有次小龜無故發脾氣,本來令幾個學員非常生氣,但後來大家不但原諒他,還齊齊好言相勸和他講了大堆道理。

至於對我呢?他們都叫我老師,對我尊敬禮待有加。表面上我是來幫助他們、教導他們,但實際上他們對我卻三時關心,五時問候,擔心我會不適應,令我尷尬之餘,更覺得他們是個柔情漢子。例如在飲食方面,他們不時把田裡最好最新鮮的青瓜、番茄摘給我吃;造飯、造餅(間中有學員自發下廚做大餅給大家當下午茶)時又常常叫我先試試味,其實根本就是偷吃。記得起初我們一起落田勞動時,他們怕我太辛苦,個個都勸我不用參與。到我堅持要和他們「同撈同煲」時,又有學員怕我會曬傷,幫我找來一頂草帽。戴帽時他們見我雙手長了水泡,又有另一學員把自己的手套遞過來給我。一切足見鐵漢也柔情。

要數他們最柔情的一面,就肯定是唱歌和聊天的時候。每逢上課前,我們都會先唱幾首歌曲,歌曲好些是由曾經「邊緣過」或「過來人」所創作,一聽歌名就知道是他們的口味――《不再回頭看》、《曾經》、《赤子之心》、《同路人》、《心的回歸》等。在幾位同工和學員彈結他和打鼓伴奏下,各人每次都唱得十分起勁、投入、感觸,有時甚至連自由活動、落田和洗澡時都會不停哼唱著。

一群飽經風霜、歷盡錯折的大男人、大漢子,他們喜歡唱歌,樂意分享。自從和他們混熟以來,無論是勞動後的小休或是飯後的閒聊,他們都會主動分享自己的心聲和故事。每次聽到他們談家人,說往事,還有擔心未來的去向,害怕日後把持不住會「復吸」(戒毒所常用語之一),眼前的已不單是一名學員、戒毒者,而是一個一個柔情漢子,我們的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