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2月25日 星期五

小姊妹

自元宵夜曉燕到來後,我可說是沒有一天好過,先有寶寶被強行帶走(上回),後有幾個小孩分別因打鬥和生病送院(後話)。我不是說曉燕腳頭不好,帶來運滯衰氣,我想說的是,這些事情雖然煩人,但都比不上一個曉燕!

話說她來的第一個晚上還好好的,但第二晚便在其他小孩入睡後收拾行裝,嚷著要離開。說來奇怪,當日中午游泳時,她還是高高興興的,晚上看電視和發零食時也無異樣,可是一到半夜就開始失控,怎樣勸也不聽,怎樣哄都無效。頓時想起另一個較具經驗的同事早就預言曉燕不出三天就會跑掉,只是沒想到事情會在半夜發生。

幸好有過之前小豬半夜出走的經驗,現在我們每晚都會把大門反鎖。曉燕跑不掉,只有無奈和氣憤地呱呱叫。她無奈,我也無奈,我完全不知道她想說甚麼;她氣憤,我也有點氣憤,她又哭又鬧,發脾氣又掉東西。我怕她會吵醒其他小孩,只好帶她到辦工室去,和她猜了一輪啞謎,又試過語氣重一點對她,但就是沒法讓她安靜下來。

我不時在網誌中強調,中心無權強制小孩留下,但由於當時已經夜深,我無可能就此讓她離開。在辦工室和她對持良久,我發現她開始有倦意,心想成功在望,便自顧埋首電腦前,任由她繼續賭氣。她慢慢地平伏下來,還站在我身邊看我用電腦,我靈機一觸想到照相來哄她,結果雖不至成功哄她去睡,但至少讓她破涕為笑。後來我又想到她可能會喜歡編珠珠,便向她展示中心的作品,又答應翌日教她編。終於,她跟我拉勾,然後乖乖去睡。那時已深夜一時許,但我深怕她轉頭又再失控,只好再觀察一會,等到二時多才去睡。

翌晨,曉燕大清早起來又嚷著要走,那時大家才剛睡醒,還未打掃衛生,早餐也未吃。她跑到閘門大叫大嚷,伏在地上哭個不停,這次不論是照相還是編珠珠都起不了作用,她就是要走。我試過聯絡救助站(有專人照顧年紀太細或殘障的兒童),但因當天是週日,負責人正好休班,無法答應即日接收曉燕。正當我(同一時間有兩個小孩持械互毆弄至頭破血流,另一同事送了他們到醫院縫針去,後話)極其苦惱之際,恰巧有一輪警車駛進來,曉燕以為警察來抓她,馬上不敢再哭。警員到來實情只為作基本查訪,然而卻幫了個大忙,我安撫過曉燕後,便帶她一同編珠珠去,後來還顯得很高興,答應會留在中心和把珠珠編好後送給我。

當日我只值夜班,中午打算外出走走,眼見曉燕已乖乖地編珠珠,日班同事又已回到中心,我便安心出去抖抖氣。一心以為不會有甚麼差池,但數小時後回來後,同事說曉燕又再發爛,不知跑到那裡去了。坦白說,我當時確實有點心生不忿,花了這麼多氣力留住曉燕,想不到又是我不在時跑掉,接二連三發生同樣的事情,心底裡對同事也有點怨言。

事情就這樣過了數天,但日前又有新進展。曉燕竟然回來了,還帶了她的雙生妹妹到來,原來當日她離開中心就是要去找她妹妹。曉燕妹妹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長久。人們說雙胞胎會同時有相似和相反的地方,果然不錯。曉燕和長久同樣愛整潔,也長得可愛動人,然而長久卻過分地愛說話,不知是否在媽媽的肚腹時把姐姐的語言能力搶了過來!經過初步了解,女孩們的媽媽多年前去世,爸爸近來又不知所蹤。據長久說,曉燕之所以不會說話,是小時候藥物注射的後遺症。至於她們因何流落街頭、行乞日子有多久等問題,希望先讓她們在中心穩定下來,放心和信任我們後才進一步細問。

曉燕和長久回來,實教人喜出望外,但也令我們有點苦惱。二人尚算聽話,有時還挺可愛的。姐姐不會說話,不時指手劃腳拉我去東去西,或者靜靜地靠在我大腿上看電視,像隻小花貓。妹妹則太愛說話,一天到晚都跑來跑去找人「吹牛」(這邊「吹牛」即廣東話「吹水」之意)。她倆的問題和中心其他小孩不一樣,首先她們不會打架或爭東西(中心的孩子們爭食爭玩爭廁所,總之甚麼都可以爭),亦不會投訴或告狀,更重要是她們乾淨整潔,還會自動自覺洗疊衣物。她們的問題可以概括為兩點:語言能力和在街頭行乞太久。

長久語言能力太好,這問題容易理解,一個字:煩。但曉燕有點辣手,不但難以明白她的意思,而且還未弄清她到底是智商有問題,還是因語言障礙影響了理解和表達能力。她有時行為怪異或者忽然大叫,甚至試過無故掌摑我後大笑。至於有些惡習肯定是她倆在街頭行乞太久所致,明顯不過的就是一發脾氣便趴在地上,而且耐力驚人,一趴就半天。此外,她倆情緒智商亦不高,估計是在外頭習慣太隨心了,想怎樣便怎樣,每天一哭二鬧只欠三未上吊。

這兩姊妹背後到底有個怎樣的故事?最後在中心又會如何?會否過兩天又再跑掉?這些問題我們都說不準,但至少我為到她們的到來感到高興,尤其看見小豬牽著她倆在小區內散步,還有曉濤由早前叫她們臭婆娘(因為之前實在太煩),到昨晚教她們玩滑版,都是叫人欣喜的場面。

曉燕回來了,寶寶,你甚麼時候回來呢?老康 / 爛阿康老師(寶寶改的)很想你哦……還是氣憤、無奈和未有寶寶的消息……

2011年2月21日 星期一

寶寶保重

寶寶保重

每逢有孩子離開,自然會感到不捨,但若果是他/她們自己的意願(好像日前到來的曉燕,她前天就跑了,那便無話可說,後話),甚或能和家人開心團聚的話,那多麼不捨都是值得的。可是,昨天我哭了,弄不清是太氣憤、太不捨還是太無助,只知道這是半年來最難過的一天……

我最痛錫的寶寶,昨天被賤父強行帶走了。說那(些)人(算是「人」嗎?)是賤父,同事們肯定全無異義,或許虎毒真不會吃兒,但我想說,人會。不相信的話,不用看北極熊吃親生幼熊的新聞,聽聽中心孩子們的故事就行。

對我或寶寶而言,昨日原是大好的一天。挨過二十日地獄式工作後,我終於可以休假一天,本來計劃白天到處走走,晚上再到紅星公社嘆酒,可是,那賤父來了。寶寶離家四年,其間撮學(出走前讀到三年級),曾是個小神偷,進出中心多次,直到去年夏天回來後,洗心夾面,痛改前非,努力爭取受助上學,昨天他終於等到了,可是,那賤父來了。

前晚寶寶還高高興興地著我為他領書包上學,我開玩笑地給他一個「喜洋洋」(內地一套小童卡通)背包,他說打死也不會用。昨晨,寶寶第一天和其他小孩一同上學,午飯前回中心向我領了五塊錢,要照學生相去,但相片還未照,賤父和他一個「好兄弟」突然來了。平日最愛和我鬧著玩的寶寶,見到父親後緊張得全身僵硬,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後來他父親表明來意,說要接寶寶回鄉下,那一刻,寶寶只有哭的份兒,因為他也知道,中心無權阻止父母帶走子女,即使他和我們都多麼不願意。

寶寶的鄉下是雲南最窮困的昭通鎮雄,此外還有兩樣出名的東西:賊匪和骯髒!事實上,寶寶自一歲父母異離後,便跟著爸爸到不同的城市打工,對所謂的鄉下根本毫無概念,談不上是「家」或「鄉」,更枉論要回去過日子。本來以為賤父要帶寶寶一同回鄉生活,誰知他的想法是放寶寶在鄉下,交由老奶奶照護,自己則去外省打工。這想法,何來家庭團聚之有?這個人,何來資格作為人父?賤父多年來非但沒有盡過丁點責任,連同今次和年多前兩三次到中心,都是一身酒氣煙味,還每次都帶個所謂的「好兄弟」來壯膽示威,談不到一刻鐘就說要和「兄弟」出外走走,一個半個小時後才回。賤父非但無打算接寶寶一同生活,就連自己下一步會到那兒打工也說不出,只說不會留在昆明,所以不能讓寶寶住在中心。

我和同事有了默契,分開二人個別傾談,我帶了寶寶到另一房間,鼓勵他放膽說明自己的意願,承諾會盡量為他爭取。雖然我口口聲聲叫他寶寶,但其實他已經十三歲多,然而看到他焦急和落淚的樣子,我也主動握緊他的雙手,摸摸他的臉額。和寶寶談過後,讓他獨自安靜一下,囑他想好等會要說甚麼,之後便和同事一起應付他爸。身為寶寶的個案老師,我當然清楚他的想法和家庭背景,他爸常常動不動便打他,從不會為他著想,就連自己的生活也一榻糊塗,寶寶跟著這人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再說寶寶自去年回來後,表現一直都不錯,終於等到上學的一天,我當然不願見到他就此被帶走。此外,我深知寶寶脾性,強行送他回鄉的話,肯定不消多久便再次出走,之後會跑到那兒,會否生意外,誰也說不準。所以我建議賤父讓寶寶留在中心上學(反正他也無力供寶寶讀書),每週督促寶寶打電話和他聯絡,邀他定期到中心探望孩子,長假期便接他回去團聚,慢慢修補感情。賤父或者心裡有愧,會談時像隻喪家犬,說自己難處多多,並保證會尊重孩子的意願,然而當他和寶寶會面時,便當眾擺起一副臭架子,還堅決要帶寶寶回鄉。可憐寶寶除了落淚外,就只說了一句「不想去」,現在回想也好生難過。後來賤父和那好兄弟建議帶寶寶外出午飯,和他好好談談,本來我也有點擔心,但也無理由阻止,可是我所擔心的事情最終也發生了,他們帶了寶寶一走了之,沒有音訊,沒有回來……

每天早晨,我都會和寶寶胡鬧一下,今早他不在,我覺得份外冷清。我們都不知道他們去了那兒,也沒有賤父的聯絡方法。好容易才和寶寶建立起良好的互信,深怕寶寶以為是我們聯絡他爸到來,出賣了他。實情我們當然沒有做過,不知他爸為何會找到這兒,因為之前同事和他會面都在舊中心(中心年多前才搬到現址),他應該不知道我們的去向,否則也不會年多以來毫無聯繫(期間寶寶也跑過幾次),估計是近來流浪兒童為城中熱話,早前分別有四間電視台和一間報館到中心採訪,在媒體上大力報導過我們(日前我還在電視上看到自己),他才會找得著這兒。

流浪兒童本來就沒有安全感,不容易相信別人,昔日寶寶來中心時,就為自己改了個假名陳星貴,現在他又被賤父所騙,強行帶走,如果再以為是我們出賣了他的話,真不敢想像日後他還能相信別人不,會否流浪到其他地方,過那種風吹雨打、吃不飽、穿不暖、睡不甜的日子。寶寶好容易才在中心穩定下來,明明已有機會上學,改寫命途,現在極可能再因賤父而廢掉一生(到底賤父是否真帶他回鄉,還是別有打算,要孩子幹甚麼壞事,我們都不知道),你說我叫他賤父是否過分?我覺得太便宜了他,太留有餘地了!

早前一直嚷著很悶很孤單,但中心連日又發生了許多事情,心情更形低落,未來數篇日誌應該都是灰濛濛、死沉沉的......

2011年2月18日 星期五

元宵佳節

昨日元宵,入夜後爆丈聲再現,四周烽煙火起,徹夜未停。這邊叫元宵做「過小年」,顧名思義就是過第二次年,只是今次規模較小。我沒有深究這講法的來歷,或許有某些傳統或典故,但個人更覺得是因為人們過年無事可做,且要在最後一天把手頭上的爆丈放掉或賣清,所以才有過小年的講法和這次二輪爆丈狂潮。

這邊過元宵和香港一樣,晚上也會吃湯丸,食法大同小異,不外乎放湯或湛粉(像糖不甩),不同的是前者只是無味的白開水,不會放薑或糖,後者湛食的是「過橋粉」,猜想這說法又是從過橋米線而來。昨天孩子們可高興得很,廚房阿姨應他們的要求,每人一包湯丸當晚飯吃(一包足有四十五顆),可是卻難為了不嗜甜的我,事後非但口渴得很,晚上肚子還有點不舒服。

這個年,真不好過。過年前,已在放爆,過年後,還是放爆,十多天無聊又悶,要不就是日夜對著小鬼們,眼見近兩星期多的無休值班將在週日結束,終於讓我看到一線曙光和希望。說實話,這十多日真有夠難挨,意義當然有,但總無可能像剛到步時那般強烈吧!也因為這個緣故,我一直未有心情和動力補寫冬令營的事情。

元宵佳節,中心倒發生了兩件值得一記的事。昨午和同事們開會後,一致決定本學期(即下週一起)再送四個小孩上學,當中包括最得我心的寶寶,還有最煩人和討厭的小紅(這件來了三個多月的可惡小子,真要找一回專門寫寫他)。另外,我們又決定安排三個小孩入住家舍。換句話說,下星期後中心又會少幾個孩子,所以又是時候要努力做外展,多找幾個新小孩回來。

另一件事發生在晚上,派出所送來一個不會說話的小女孩,那時我正和其他孩子看煙花、吃瓜子。小女孩聽覺正常,就是不會說話,但不知何解我很不想說她是個啞巴。昨晚小紅問我女孩是啞吧還是聾子,結果被我臭罵了一頓。小女孩穿得算是整潔,長得也蠻可愛,看上去像是小數民族。她雖然不會說話,但基本上能自理和聽得懂我們的意思。我和夜班同事從她的行裝裡發現兩樣東西,第一樣是幾本練習簿,上面寫有她的名字――曉燕。這確實叫人有點意外,流浪兒童一般很少隨身帶著練習簿吧,看來曉燕曾經上過學,更有可能是從學校離家出走的,後來她還寫了爸爸的名稱給我們看,但媽媽的卻寫不出來。

第二樣是個盒子,盒蓋上寫著曉燕「家人意外身亡,無家可歸,盼好心人捐助救濟」,明顯是曉燕在街頭行乞時所用的。從筆跡一看便知此句為大人所寫,曉燕之前很可能被人控制強迫乞討;從她的行為、長相和打扮來看,猜想她在外頭的日子不長。至於曉燕不會說話是先天還是被人控制後弄傷聲帶所致(這情況在今天仍屢見不鮮,可惡可恨可恥!)、她的家庭背景如何、為甚麼流浪街頭等問題,看來要多花點時間去了解。

元宵佳節有假放,有爆丈玩,有湯丸吃,放假後又可以上學,對很多小孩來說或者算不得甚麼,但對不少仍然流浪街頭或被人控制的小孩來說,可能已是個遙不可及的夢。為每位中心的小朋友,尤其剛到來的曉燕,既感心酸又感安慰,祝你們今後年年都有爆丈玩,有湯丸吃。

2011年2月14日 星期一

感恩心

冬令營完滿結束,身心俱疲,日後再記,今天卻發生了一件事,令我有感而發想寫寫關於感恩心的問題。感恩一詞,今日在諸宗教界或綠色素食圈子中都非常流行,有了多一層意思,然而我想說的只是一種很純粹、再簡單不過的字面意思,尤其在這邊工作已快半年了。

中心有些小孩是毫無感恩心的,好像兵兵之前趁我們不在時來中心搗亂一事(詳見〈年尾流流,多事之秋〉一文),這和他們的成長經歷是否有關,可以說是,但也不完全是,否則便抹殺了人性和道德可貴的一面。這兒很多小孩就是不會為我們所付出的存有丁點感激,好像都是我們應分不過,甚至欠了他們一樣。當然,以上所指的只是部分小孩,再且我們又不是要求他們感恩圖報,只望他們學會珍惜,改正老毛病,給老師和義工們一點面子,發悔氣時留一點餘地,僅止而已。可是正如上次所言,有些小孩就是存心騙吃騙玩而來,只會在中心有活動或自己有需要時才會現身,過後不久便走人,冬令營明顯就是一例。

一個不懂得感恩的人,我實在不知道應該怎樣形容才算貼切而不苛刻,說他沒良心、不是人的話,好像有點過了火;說他是因生活經歷所致的話,又覺得太天真太理想。這種人也不是機會主義者,因為機會主義者至少會聰明和世故一點,言行上總會表現一點感激之意,但我不能說這是真正的感恩。是騙子嗎?他們又未有這種道行,因為他們的動機都很容易被看出。所以有時我真的想不懂。

年夜飯當日,一位多年前跑掉的大孩子回到中心,他叫羅伍,已成年,個子高大,有十九二十歲。除個別例子外(例如來了中心一段日子,行為良好,且還在上學或已找到工作),基本上我們只為十八歲以下的小孩提供住宿。我們好心給羅伍留下,吃頓年夜飯,齊齊過過年,也打算和其他孩子一樣發他壓歲錢,可是他當日就偷了一個第一天來的瑞典義工的錢包,然後便跑掉。錢包內除金錢外,還有駕駛執照、身分證和信用卡等。在無可奈何之下,我們唯有報警,可憐瑞典義工來過一天後便被嚇跑。但這還未算是沒感恩心之極至。

今午,我們收到一封羅伍從大理寄來的信,原來這臭小子已跑到大理去。信內沒有任何留言或悔過書,只付上回郵地址、義工的證件和影印本。起初我們以為他還算有點良心,只偷了錢後便把證件寄回,可是再細看一下,發現寄回的只是駕駛執照,而影印本卻是身分證。不用多想,我們便知道他的真正用意,他是要告訴義工「你的身分證在我手裡,想要回的話便拿錢來找我」,你說這是多麼氣人,多麼混蛋!一個受過中心恩惠、字體醜得像幼童、連要脅信也不會寫的青年(他只上過幾年小學),怎麼說也不能理解他腦袋所載的是甚麼,所想的是甚麼。

我們只好將之好由警方處理,說實在我們絕無可能給他錢,也不知道該地址是甚麼地方,是真是假。抓不抓到他,能否拿回證件,其實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日後會變成一個怎樣的社會害蟲,還有中心現在的孩子們,有多少將來會變成和他一樣的人?這可能已不只是感恩不感恩的問題,但反過來,一個存感恩心的人,我不相信和不接受他能這樣做,這樣來傷害我們。實在不得不再說一次,流浪兒童真是可憐、可愛、可惡、可恨都有之!

2011年2月5日 星期六

過年

雖不是第一次在外地或大陸過年,但今年過得特別難挨……

這邊的過年氣氛特別濃,「熱」倒不怎麼「熱」,但卻很「鬧」,年廿八九便開始聽到零星的爆丈聲,到年三十晚,爆丈聲整夜都沒停過,一直到大年初一的清晨!爆丈這玩意,起初會覺得挺有趣,挺有意思,尤其想到趕年獸的傳說,加上香港幾十年前已被禁,也覺得在這邊過年應該放它一放。可是從晚上到通宵也是這些「彭彭」聲,大清早就被爆丈聲吵醒,那可不好受。在街上走路時又要分外小心,因為小孩會四處丟爆,就算炸不到你,也害你嚇餐死!
這邊過年,人們分外重視年三十,除一家團圓之外,原來已是公假的頭一天,商店有的更早在年廿八、廿九便關門。香港人說過年一般是大年初一,但原來這邊的過年是從年三十開始。因為同事們回鄉的回鄉、放假的放假,所以中心早在年廿五晚便吃了年夜飯,當日我剛從大理家訪後趕回昆明,晚上中心宴開八席,就連住校的、家舍的小孩都齊齊聚首一堂,好不熱鬧。當日的飯菜特別豐富,全都是同事們和家舍的叔叔阿姨做的菜,飯後我們又向小孩發壓歲錢,人人都拿著紅包,高高興興的過了一個晚上。



(年三十的午飯,很豐富的一餐,可是之後便無啖好吃,不是廚房阿姨放假,便是吃隔夜飯或方便麵)

說回年三十晚,當日昆明就像打仗一樣,街頭火光紅紅,烽煙四起,爆丈聲沒有一刻停止過,加上鞭爆令汽車和摩托的防盜不停在響,情況就像無數救護和消防車在戰場走動,恐怖得以為自己身處戰場或動亂中的地方!接近十二時,「戰事」來到高峰,煙花匯演開始了,由於中心離放煙花的地點不遠,所以煙花看起來特別大、特別美,還可以聞到煙火的氣味。那一刻,我想家了!不是那種思念或鄉愁,只是有點想和家人在一起,吃吃家常菜。

在異地過年,無人無物,加上所有商店、餐館、咖啡店、酒巴都全部關門,我除屈中心外,根本無地方可去,那種感受一點也不好過。但想到中心的孩子們,他們豈不是也一樣?所以同事或朋友們問起,我都會如實作答,確實悶得很,但覺得在這邊陪陪小孩也不賴,和他們吃吃瓜子,看看煙花,打發時間,至少覺得自己為他們付出了一點,算是過了一個有意義的新年。



(年三十早上和孩子們寫揮春,同場加演老外義工學寫毛筆字)

春節期間,大部分同事都不用上班,但我們的活動卻反而更多。年三十早上,我們齊齊寫揮春,佈置中心,小孩的字體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大年初一,又在中心搞燒烤,還從中午一直烤到晚上。以前初一在家要吃齋,今年卻殺生特多,真是罪過罪過!初二帶孩子們到寶海公園玩,他們堆沙堆、盪遷秋,我在看書曬太陽,中午還吃了又貴又難食的肯德基(這邊一碗麵或炒飯只需幾塊錢,但肯德基套餐卻要幾十元),但小孩都吃得異常高興。初三,值班同事帶了小孩去圓通山,而我則留在中心預備初五到初十一的冬令營。冬令營是每年冬天的重點活動,我是今次活動的統籌,亦安排了十二個義工大學生(我幫忙的另一香港機構在這邊的大學生資助項目)同行,所以特別多事情要跟進。





(年初二,無飯開,和小朋友去吃肯德基,在香港都不吃的東西,竟然淪落到要在昆明吃!)






(和小孩去寶海公園玩,部分願意上鏡的小孩)

今年冬令營,我們會走出昆明,去華寧的象鼻山莊七日六夜。除集體活動外,我們還會爬山、游泳、泡溫泉,孩子們都很期待,好幾個早前跑掉的可惡孩子,都乘機回到中心。他們表面裝得很乖,說過年回來看看我們,但實情是衝著冬令營而來(還有年夜飯、壓歲錢和各種活動),同事們都深知他們營後不到數天便會再跑掉。我內心有點矛盾,很不願意給這幾個小孩去,因為他們只會騙吃騙玩,又髒又鬧,討厭得很,見到他們也感頭痛。可是一想到他們可憐的身世,又不想叫他們失望,反正也只是麻煩一段短時間,不會傷我們太多感情,所以和同事們商量過後,還是讓他們一同參加,附帶要求他們聽話幾天,打掃衛生幾天便可。

說今年新年難過,除因悶得發慌外,還有是連續無數天的值班,也和同事吐了點苦水。眼看他們個個都放或長或短的假期,中心每日都只有一個半個同事輪班,而我卻上足十多天的班,雖說我來不是渡假或旅遊,但十多天日對夜對著這班嘩鬼,真會殺死我不少細胞,元氣大傷,未去冬令營已心知不妙,希望到時能控制自己的情緒和脾氣,出營後不會被他們氣瘋。

出營後還要連再連續值班五天,一想起又有點頭痛,我的天呀!

2011年2月1日 星期二

家訪

春節臨近,全國各地都有許多大學生回鄉過年(學生在春運期間可提前買票),有的只需坐火車數小時到一晚便到步,有的則連坐數天也不為奇,中心就資助過一位家在黑龍江的雲南大學生,每次回家都要用上三五天才行。我們除了救助流浪兒童外,還資助好些本地大、中、小學生,除經濟支援外還有其他方面的關懷,如定期舉辦活動、培訓、輔導等,其中一項在長假期必做的便是家訪。上星期我出差五天,探訪了七個在大理附近的農村受助家庭。



(其中一個同學的家,村子叫梯子坡。由於家訪不同旅遊,所以沒多拍照片)

據我理解,家訪並不是為審查受助人的申報,而是讓我們更了解受助人及其家庭,盡可能給予更多支持與關心。至於家訪是否必要、有無效用,老實說,見仁見智,要看你怎樣做、做多少、做多深入。只就大學生而言,中心每年能家訪的大約只佔受助個案的十分之一,且只限於省內的家庭,省外的確實無力無暇兼顧。負責助學工作的是兩位教育部的同事,本來家訪是她們的任務,但因為其中一位同事有孕(中心現有兩個同事有喜),不便遠行,所以早前我自動請纓代替她去,因為我想更多參與中心的不同事工,而且在公在私,大學生工作曾是我的強項,到訪農村也是我一直想做的工作。由於每次家訪都要出差多日,大部分時間屈在車廂內,走的又是崎嶇山路,所以對部分同事們來說都不是件好差事,但對我這個喜歡四圍跑的新人而言反倒是件樂事。今次家訪的全都在農村,路程雖然有點辛苦,但除了能沿途看到優美的風景外,還意外地有很多體驗和收獲,最驚喜自然是一頓又一頓美味的農家菜。每次到訪任何一家,他們都當我們是大恩人般熱情款待,土產、水果、煙酒、小吃放滿一桌,更為我們殺雞做飯擠牛奶,還有自家製的臘肉火腿酒水,甚至極力留我們在家過夜。



(香港有馬鞍山,在巍山也有,是次家訪的其中一個山區小村)

中心雖規定家訪時不能吃飯或受禮,可是一來盛情難卻,二來到訪農村不吃不喝,人家會以為我們不給面子、瞧不起他們,所以最後還是餐餐豐富(當然不是甚麼大魚大肉、山珍海錯),吃的都是原生態食物,無農藥和化肥的疏菜(從未吃過這麼新鮮味美的野山藥和大蒜),不餵飼料的土雞土豬(那些風乾醃製成年的火腿,很想和家人過年吃),既鮮甜又可口,比起在城市吃到的好太多了。




(在農家發呆和曬太陽的我)

此行去了彌渡、巍山、永平、洱源等地,尾聲還順道去了同事小蔣的老家保山。小蔣複姓蔣李,自小在農村長大,家裡種田和賣茶,經濟條件在農村來說算很不錯,文革期間家人更因為是地主而被批過。蔣李宅簡直是我理想中的家園,兩層古色古香的樓房(去年才修建好),室外有個花院,院內有井、有雞、有花草樹木,院外就是她家的田,種了些油菜花、蠶豆、韭菜等。然而因為村子離市中心很近,所以它既有農村的明媚和寧靜,又有現代的便利和設備,電視電腦音響網線無一從缺,我邊借用她家的電腦,邊用親手打來的井水泡茶,享受得很。



(蔣李宅,小蔣新婚不久,早前回鄉設宴,紅色囍聯還帖在門框上)



(井水清甜而帶泥土味,不太適合泡茶,小蔣早已警告過我,她家基本是用自來水泡的)


家訪期間,小蔣和我都不停著人家莫客氣、別做飯,但去到她家時,她還也不是一樣熱情地招待嘛,還送了我兩個茶餅和一盒蠶豆(保山特產,又稱綠豆,腸胃好的人吃完會不停放屁)。說此行一家比一家吃得好真不假,我在小蔣家吃了好幾樣從未見過的保山菜,包括炒豆鼓(香口得很,伴飯一流)、一種叫「凍」的東西(把瘦肉連骨打碎殽湯後冷凍成糕狀),還有最驚喜的生脊里肉(豬肉刺身,可伴涼菜香料吃或湛醬油芥末吃),味道一點不遜日本刺身,只是念及吃生豬肉太危險,且怕之後趕路會拉肚子,所以只能淺嘗,不敢多吃,但小蔣老爸就是天天吃、餐餐吃!


(小蔣家曬的豆鼓)





(其中一款生脊里肉,好好味!)

除食以外,此行最難忘的是家訪動畫系的女生小蘇,她長得清秀,穿得入時,比起其他農村學生有點不一樣。小蘇一個人在家接待我們,坐下不久我們便開始談起她的學習和家庭問題,然後就是淚水、鼻水……小蘇家重男輕女,小時候由親戚帶大,初中便獨自離鄉讀書,憑著努力和聰穎考取優異成績,可是她和家人關係不好,父親又得了重病,姐姐更在她高考時自殺,令她考試失手,面對家人的怪責。這一切都觸動了我和小蔣,我倆用心聆聽,還各自分享了些往事來安慰和鼓勵她(原來我們三人都有類似的經歷),是此行面談最長時間的一家。可惜在傾談過程中,小蘇爺爺和爸爸分別先後回家,一次又一次重提她高考失手的事,令小蘇和我們都無法再談下去,唯有相約她回昆明後再見面。


比起另外六位學生,小蘇家的經濟條件算是好一點,可是其他同學有家人的愛顧和支持,一家樂也融融。常言有錢不等如快樂,這當然不假,但像小蘇般既不富足,又不快樂,令我和小蔣都有點放心不下。春運期間,國人都紛紛回家,高高興興地和家人團聚,但小蘇在初三便要獨自回昆明打工,又未能回校住宿,所以我們安排她到中心和小蔣家暫住數天,希望到時能給她一點關懷和支持,這才是家訪的目的,也是此行最大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