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寶保重
每逢有孩子離開,自然會感到不捨,但若果是他/她們自己的意願(好像日前到來的曉燕,她前天就跑了,那便無話可說,後話),甚或能和家人開心團聚的話,那多麼不捨都是值得的。可是,昨天我哭了,弄不清是太氣憤、太不捨還是太無助,只知道這是半年來最難過的一天……
我最痛錫的寶寶,昨天被賤父強行帶走了。說那(些)人(算是「人」嗎?)是賤父,同事們肯定全無異義,或許虎毒真不會吃兒,但我想說,人會。不相信的話,不用看北極熊吃親生幼熊的新聞,聽聽中心孩子們的故事就行。
對我或寶寶而言,昨日原是大好的一天。挨過二十日地獄式工作後,我終於可以休假一天,本來計劃白天到處走走,晚上再到紅星公社嘆酒,可是,那賤父來了。寶寶離家四年,其間撮學(出走前讀到三年級),曾是個小神偷,進出中心多次,直到去年夏天回來後,洗心夾面,痛改前非,努力爭取受助上學,昨天他終於等到了,可是,那賤父來了。
前晚寶寶還高高興興地著我為他領書包上學,我開玩笑地給他一個「喜洋洋」(內地一套小童卡通)背包,他說打死也不會用。昨晨,寶寶第一天和其他小孩一同上學,午飯前回中心向我領了五塊錢,要照學生相去,但相片還未照,賤父和他一個「好兄弟」突然來了。平日最愛和我鬧著玩的寶寶,見到父親後緊張得全身僵硬,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後來他父親表明來意,說要接寶寶回鄉下,那一刻,寶寶只有哭的份兒,因為他也知道,中心無權阻止父母帶走子女,即使他和我們都多麼不願意。
寶寶的鄉下是雲南最窮困的昭通鎮雄,此外還有兩樣出名的東西:賊匪和骯髒!事實上,寶寶自一歲父母異離後,便跟著爸爸到不同的城市打工,對所謂的鄉下根本毫無概念,談不上是「家」或「鄉」,更枉論要回去過日子。本來以為賤父要帶寶寶一同回鄉生活,誰知他的想法是放寶寶在鄉下,交由老奶奶照護,自己則去外省打工。這想法,何來家庭團聚之有?這個人,何來資格作為人父?賤父多年來非但沒有盡過丁點責任,連同今次和年多前兩三次到中心,都是一身酒氣煙味,還每次都帶個所謂的「好兄弟」來壯膽示威,談不到一刻鐘就說要和「兄弟」出外走走,一個半個小時後才回。賤父非但無打算接寶寶一同生活,就連自己下一步會到那兒打工也說不出,只說不會留在昆明,所以不能讓寶寶住在中心。
我和同事有了默契,分開二人個別傾談,我帶了寶寶到另一房間,鼓勵他放膽說明自己的意願,承諾會盡量為他爭取。雖然我口口聲聲叫他寶寶,但其實他已經十三歲多,然而看到他焦急和落淚的樣子,我也主動握緊他的雙手,摸摸他的臉額。和寶寶談過後,讓他獨自安靜一下,囑他想好等會要說甚麼,之後便和同事一起應付他爸。身為寶寶的個案老師,我當然清楚他的想法和家庭背景,他爸常常動不動便打他,從不會為他著想,就連自己的生活也一榻糊塗,寶寶跟著這人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再說寶寶自去年回來後,表現一直都不錯,終於等到上學的一天,我當然不願見到他就此被帶走。此外,我深知寶寶脾性,強行送他回鄉的話,肯定不消多久便再次出走,之後會跑到那兒,會否生意外,誰也說不準。所以我建議賤父讓寶寶留在中心上學(反正他也無力供寶寶讀書),每週督促寶寶打電話和他聯絡,邀他定期到中心探望孩子,長假期便接他回去團聚,慢慢修補感情。賤父或者心裡有愧,會談時像隻喪家犬,說自己難處多多,並保證會尊重孩子的意願,然而當他和寶寶會面時,便當眾擺起一副臭架子,還堅決要帶寶寶回鄉。可憐寶寶除了落淚外,就只說了一句「不想去」,現在回想也好生難過。後來賤父和那好兄弟建議帶寶寶外出午飯,和他好好談談,本來我也有點擔心,但也無理由阻止,可是我所擔心的事情最終也發生了,他們帶了寶寶一走了之,沒有音訊,沒有回來……
每天早晨,我都會和寶寶胡鬧一下,今早他不在,我覺得份外冷清。我們都不知道他們去了那兒,也沒有賤父的聯絡方法。好容易才和寶寶建立起良好的互信,深怕寶寶以為是我們聯絡他爸到來,出賣了他。實情我們當然沒有做過,不知他爸為何會找到這兒,因為之前同事和他會面都在舊中心(中心年多前才搬到現址),他應該不知道我們的去向,否則也不會年多以來毫無聯繫(期間寶寶也跑過幾次),估計是近來流浪兒童為城中熱話,早前分別有四間電視台和一間報館到中心採訪,在媒體上大力報導過我們(日前我還在電視上看到自己),他才會找得著這兒。
流浪兒童本來就沒有安全感,不容易相信別人,昔日寶寶來中心時,就為自己改了個假名陳星貴,現在他又被賤父所騙,強行帶走,如果再以為是我們出賣了他的話,真不敢想像日後他還能相信別人不,會否流浪到其他地方,過那種風吹雨打、吃不飽、穿不暖、睡不甜的日子。寶寶好容易才在中心穩定下來,明明已有機會上學,改寫命途,現在極可能再因賤父而廢掉一生(到底賤父是否真帶他回鄉,還是別有打算,要孩子幹甚麼壞事,我們都不知道),你說我叫他賤父是否過分?我覺得太便宜了他,太留有餘地了!
早前一直嚷著很悶很孤單,但中心連日又發生了許多事情,心情更形低落,未來數篇日誌應該都是灰濛濛、死沉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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