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了一段時間,全因早前返港出席了十幾年兄弟的大婚,回雲南後又忙於翻譯、開會和探病,一直都沒有時間抽空寫博。回程路經昆明,探望當地友人之餘,又在舊中心過了兩天。俯一坐下,除了拿出手信和同事分享外,就是聆聽他們大吐苦水。兒童村那邊有多混亂,同事們有多沮喪,孩子們又幹了甚麼壞事,全都是不太好的消息。
周華拿了家裡給他住院(他的整容手術只做了一半)的錢跑掉,還試圖爆竊中心的餐廳,令同事氣墳之餘,更決定以後中止對他的服務;之前爆竊中心的惡童,後來在街頭持械行劫,刺了對方五六刀後被警察捉了;陸路被救助站的人「抓」進救助站,意味著以後都不能自由外出(這兒的救助站是封閉式管理,形同坐牢),不知道他會否後悔或懷念在中心的日子;最難過的還是聽見小豬仍被惡人控制著,半夜還要在街頭發小廣告,間中又會被毒打……
今次回港,除了參加婚禮外,還要協助現在的中心籌錢和在香港建立一些關係。成效算是不錯,和不少機構和人士見了面,籌得三萬多元港幣(可惜人民幣匯率高得可怕,折實才只有二萬六),算是稍為舒緩中心短期的財政壓力,遲陣子中心的「老大」會再去澳洲籌一趟(總部其他「老大」聽說早前也去了美加等地)。
回中心第一件事就是聯絡嚴姐的兒子阿俊,早前和他約定,待我回來後一起去吃燒烤、喝啤酒。事實上不單只我,同事們也為嚴姐的離世而情緒低落了好幾天。在港期間,我也常和朋友提及此事。日前見到阿俊,大家也沒有再談嚴姐的離世,只是閒話家常和輕輕鬆鬆地碰杯。不過日前發生了一件離奇地巧合的事,我和同事們始終也沒有向阿俊提起。
話說早前我們通過另一病友的介紹,到醫院探望一位新病友。我們之前從未見過面,但第一次見面竟然就在嚴姐的病床上。這位病友叫阿纓,年紀比我大一年,正倘在嚴姐之前的病床上。更巧合的是,阿纓和嚴姐一樣,除了同為愛滋病人以外,還一樣患有嚴重的貧血。我和曉琴四目對望,會心微笑地打了個眼色,然後就和阿纓的家人聊起來。
當時阿纓正在昏迷,身邊有她的爸爸和丈夫。她丈夫阿家也是感染者,二人因共用針筒而染病多年,家裡還有個九歲的小女孩,幸好她沒有感染,而且很是聽話,讀書成績也不錯。得知她家有個適齡小孩,我和曉琴第一時間又打了個眼色,很有默契地邀請他們日後帶小孩來參加我們的功課輔導班,因為我們兩天前才商量過要找新的小孩加入(又一巧合)。事緣阿炳那個又懶又愛抱怨且不負責任的媽媽忽然決定以後不再送阿炳來,同事耐心地和她談了大半個小時,她那一大堆藉口和謊話,說穿了只不過是她懶而已,我們都很是氣憤和失望。
那天和阿家及纓爸談了很久,其間阿纓一直昏迷。由於他們一家已去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就連醫藥費也快付不起(在這裡,醫生和院方都實際得很,沒錢的話就馬上停藥和趕你走),他們在沒有辨法底下四出求援,後來通過朋友接觸到我們。在了解過他們的情況後,我們日前開會通過提供他們一點臨時的經濟支持,金額雖然不多(我們實在能力有限,需要幫忙的病友又多而又多),但總是一點心意和幫助。
和他們談話的過程中,最令我深刻和心酸的是纓爸。原來除了阿纓之外,纓爸還有個大兒子,幾年前也因這個病過身,感染的途徑又是毒品!纓爸一面苦笑,一面說自己多沒面目見人,「家裡有一個這樣的人已經很難過,我們家還有兩個!」他說。纓爸和纓媽這幾年一直靠退休工資和低保過活,但兩老一個患有心臟病(纓爸),一家患有糖尿病(纓媽),生活本來就已很艱難,但有兩個不生性的子女再加一個同樣不生性的女婿,「早上買了一包米回來,下午就被其中一個賣掉;今晚買了一瓶油回來,還未打開翌晨又被賣掉;家中任何可賣的東西都已賣掉,就只剩下老病殘兵!」他續說。他們穿得破破,家中連一張完好的床單或被子也沒有,老人家眼神空洞地說著他們的故事,真不知道他們這些年頭是怎樣挨過的。又一個聞者傷心的故事……
前日我們又去探望阿纓,這次她終於清醒了,可以開口說話。一方面,他們都同意日後帶女孩來中心,另方面阿纓又說很想念女兒,可是由於愛滋病人住的是感染病房,而且肺結核等傳染病又是愛滋病常見的併發症,所以小朋友一般不太方便到這兒探病。換句話說,阿纓自從入住嚴姐過身後的病床以來,已有二十日沒有見過女兒了。阿纓和阿家沒有定時服藥的習慣,這對愛滋病人來說實在太重要了(雖然短期內和表面上沒有甚麼分別,但長遠來說對這個病是至為關鍵的,有關我在這邊學會的醫藥常識,看來日後應該詳細分享一下),所以我們都再三叮囑和鼓勵她,如果想快點見到女兒和見到她長大成人,就必須按時食藥。
探病其間,我們看見感染病大樓(其實是愛滋病大樓)門外有四五個公安,他們又戴口罩又戴手套的嚴守門外,原來當日有個獄中的感染者因病發被送到這兒。眼見他們的「全副裝備」令我覺得有點諷刺和可笑,不知道他們對於我們這些既不是醫護人員,又「手無寸鐵」、毫無裝備,卻不停穿梭於病房之間說說笑笑的人會有甚麼感想。看見他們,令我想起沙士期間的董太,她那句「洗手、洗手、洗手」肯定是我們這代人的集體回憶!
每次從香港返回雲南,雖不免懷念家人、朋友和美食,但能與這些困苦的人在一起,不論他們是可惡可恨還是可憐,我總覺得我的人生是幸運的、快樂的、實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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