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0月27日 星期三

大理行(下)


(古鎮河邊一條很有歷史感的石橋)

要說旅途中的幸福,當然不能不數小瓶,不知道是因為大家同屬一個星座,更是同一天出生是否有關,我倆非但很是投緣,就連大家的一些愛好,例如喜歡的電影和明星也都一樣,而且我倆都是長得高高和白白的,旅途中我們還稱對方為表哥表妹呢!記得在古鎮的河邊,小瓶在冰凍的河水中拾了一塊小石給我留念,我本來也想為她拾一塊,但又不想變得太像交換信物或是人做我做,所以決定日後要再送一份更好的禮物給她。河邊的古石橋和風景真是很美,讓我想起了當年遊捷克時去過的一個小鎮,我一面靜靜地坐著看她拾石子,一面在她背後偷偷拍了好些照片。


(小瓶表妹在河邊拾石子給我)

第三天清晨,我們一早起來同爬石寶山,那兒有很多小廟宇和古老石窟,研究宗教出身的我自然很感興趣。可是我在途中見到小瓶一直墮後,而且顯得甚是吃力,所以最後打消了原定的行程,強行拉她走落山。小瓶當然顯得不願意和不好意思,因為她之前反對我花錢包車和走較為舒適的下坡道,但事實上我也走得有點吃力,不知是因為在高原地帶呼吸和走動困難有關,定還是我真的已經老了,體力好像遠不及從前,實在既懷念當年一個人背著大背包爬雪山的日子,也懷疑當年完成這創舉的是否真自己本人!


(石寶山上的小石窟)

落山途中,我們在半山的一座廟宇外坐了很久,遠望山腳下的農田和古鎮,邊談各自的往事。少年時的我可能想在山上大叫一番或抽一根煙,但現在這頭大叔只能安安靜靜地欣賞山下的美景,和這位同行少女談談人生往事,聽聽她的夢想和願景。小瓶後來還是不斷問我有否遺憾沒有走畢全程,說實話,我真的連一點遺憾也沒有,不是因為我害怕走不動,或是因為旅遊書說石窟只具歷史而不具雄偉,而是我一直深信旅途最重要的不是要看到甚麼,完成甚麼,而是旅途的過程和感受。能和小瓶同遊,並和她在半山談了很久,我覺得已勝過看到更多雄偉的廟宇、石窟。旅行的風景和美食當然重要,但最重要的始終是人、人、人和人。


(山腳下金黃色的稻田)

離開沙溪古鎮,我們又坐了半天車回到五年多前到訪過的大理古城,也就是小瓶的地頭。原本小瓶建議入住三十元一晚的廉價客棧,但我希望最後一天要讓表妹吃得好睡得好,所以便根據友人的介紹下找了間較好的旅館。然而不知是幸還是不幸,我們來到那間旅館後已經客滿,由於當時已經入夜,我們便隨便在附近找間別的旅館投宿,卻讓我們找到一間更便宜且環境更好的旅館,老闆是一位當地知名的畫家,那兒無論是環境和氣氛也更合心意,客人也不多。

投棧後我們便到外頭吃晚飯,我選了一間很有名氣的飯店,可是卻大失所望,反而小瓶帶了我到她以前打工的酒吧,喝了一杯咖啡和洋酒,水準和環境遠勝那家餐廳。重遊大理古城,往事一一浮現腦海,可是人事和四周都已經變了許多。大理古城已變得越來越像麗江,過度開發令古城失去了原先的寧靜,到處都是酒吧和商店,庸俗的紅燈籠到處懸掛,像是努力在向遊客和人民幣招手。行走在古道上的我,已不再是當年中文大學的職員,而是一名當地的志願者、尋夢人。回憶當年的人和事,心裡都感到一點唏噓,不知當年同行的友伴現在身處何方、在做甚麼?

回到旅館後,我和小瓶表妹在房間內談了許久,過了一個寧靜和愉快的晚上,應該與外頭的喧鬧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吧。就這樣,我這四天的行程便來到尾聲,翌日早上,小瓶帶了我吃一碗又地道又好味的耙肉洱絲,然後再到咖啡店喝了杯咖啡,外帶兩件麵包,便獨個兒踏上歸途。在五小時的車程內,我除了睡了大半以外,還在車上重遇前天一同住在海地生活的情侶,真是有緣分。但更有緣分的當然是和小瓶的相識,這邊天氣開始冷了,知道小瓶無論在昆明還是在大理也沒有電熱毯或羽絨被,想定了十二月回香港時定要買一張好好的羽絨被帶來給她,讓這位表妹日後睡得好,睡得暖!(我應否也帶一張給自己?因為中心的綿被根本不夠長,我的雙足每晚都冷得冰冰的呢)





(發呆中的小瓶,我們爬山後已餓得肚扁了,正在等吃土雞)

2010年10月26日 星期二

大理行(上)


(洱海旁,攝於海地生活,見下文)

原定要去廣西的孤兒院視察數天,但出發前兩天卻取消了,因為當地的負責人臨時要外出,要安排到十一月底或十二月初才能成行。本來我和同事已換好了班,為了不要再換來換去,所以便決定到昆明以外的地方好好休息幾天。

話說早前在一個記者召待會中認識了一位叫小瓶的實習記者,她現身居大理,說可以和我一同遊玩,所以四天的行程便在一夜間定好了。由於以前已去過大理古城,所以今次想去些較偏遠的地方,在查過一些資料後,便選定要去雙廊和沙溪古鎮兩個地方。

大清早乘坐長途車到大理後,便在大理的下關和小瓶會合,然後前往雙廊。認識小瓶算是有點緣分,原本我倆都不是負責出席記召的人選,但在機緣巧合之下各自代替了別的同事前往。在記召中,我倆都沒有太多交談,只是她說有興趣到中心探望小孩,因為之太多人在聽過我介紹中心後都說日後會來探望我和小孩,可是大多都沒有兌現,所以月前在中心見到小瓶也覺到有點意外。後來她表示有興趣在中心做義工,我便叫她填寫義工申請表,才發現我倆都是7月23日出生的。小瓶現在身居大理,要兩三個月後才回昆明,我們間中會在QQ聊天(對,我已被內地同化得連QQ賬戶也開了!),也是透過QQ定了我倆的行程。

頭一站我們去了雙廊,是一個較為偏遠的小鎮。到雙廊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要去「海地生活」。海地生活是間在洱海旁靠山興建的旅館,當地不算是熱門的旅遊點,但在網頁上見到海地生活十分漂亮和舒服,前幾天又被中心的孩子們氣得很是沮喪,所以便想往外跑跑,當為自己充充電也好,休息一下也好。


(海地生活中我最喜歡的位置,坐在老樹蔭下看著清澈的洱海,多寫意)

好的地方總是遠離人煙,經過又長又崎嶇的車程,再在村內走過九曲十八彎的小徑,我們終於到達海地生活。正所謂柳暗花明又一村,說它是個世外桃源也一點都不為過,是我心目中最理想的旅居勝地。白天我們在海邊看看海,拍拍照;晚上吃吃農家菜,在海邊喝早前北京友人帶來的紅酒,一面聊一面飲,寫意非常。在當地工作和生活的大都是白族人,個個都十分友善,工作時面帶笑容,早上工人忙於打掃,漁人動手捕魚,時兒聽到他們微聲哼歌,小孩和小狗在地上玩耍,內心也充滿和諧平靜。說實話,我旅行多次都未試過全程留在旅館中,甚麼地方也沒去,甚麼東西也沒幹,但就是非常滿足,好不捨得離開這個地方。深盼這邊的人能日後好好守護這片樂土,不要過度開發,被商業經濟和物質所攻佔。聽說已有好些外地人來這邊買地建房子,有的是酒店,有的是家庭別墅,多麼叫人擔心。


(走進海地生活的彎曲小徑,兩旁都是泥磚牆,牆上有無數小花和蜘蛛)


(咖啡室外的白色小套房,咖啡室每晚都會播放電影,讓遊人一同欣賞)

離開雙廊後,我們又坐了半天車來到沙溪這個還未被開發的古鎮。在內地,我所去過的古鎮無十個也有八九個,但全部都經已被商業和旅遊業所破壞、瓦解,但沙溪卻是一個例外,因它遠離高速公路,遊人和商業活動都不容易攻進這兒。在沙溪,你能滿眼見到老舊的泥磚或木構樓房,農人每天還是用最基本和簡陋的耕種方法,江邊有老翁在放牛放馬,還能吃到我最愛的農家菜和土雞。咀饞的我在旅途中從不曾在兩天到同一地方吃飯,但那家兼營民宿和餐館的小宅卻是個例外,老板娘的廚藝,還有那些自家製的小吃、米酒卻令我不得不一再到來。第一天那碟蕃茄炒蛋,表面上平平無奇,但卻是我這兩個月來吃過最好的一道菜,因為老板娘用上的是我從未吃過的土雞蛋,既鮮香,又滑溜。第二天我還嘗了之前向老板娘預訂的土雞,土雞那種彈牙的皮、結實的肉和濃厚的味,現在連國內的城市也再找不到了,來自香港的我又怎會錯過和不喜歡呢,感覺真是幸福。


(古城內四圍都是這些泥磚牆)

幸福的感覺還不只於食物,第二天在古鎮內意外地喝到一杯香濃的咖啡,咖啡店老板來自深圳,退休前是位設計師,非常喜歡咖啡和古典音樂。咖啡店已開了五年,老板說今年才終於回本,店鋪是全木構的老建築,店內播放著老板最喜歡的歌劇,而他就住在店的後院。老板的咖啡豆是從台灣入貨,也有一些本地的雲南小豆,身中咖啡毒多年的我,當然不會放過和老板大談咖啡經,原來他每年也會到深圳探望家人,也會到香港品嘗咖啡,我自然也介紹了幾間心目中最好的香港咖啡店給他。(代續)


(古城內一間令人很有感覺的小學)

2010年10月20日 星期三

體育課

體育課是每週二早上的課,每次上兩小時,李老師來了這麼久,本應已上過好幾課了,但每次不是碰巧下雨或假期(中秋、國慶),就是中心有其他活動,所以體育課至今只正式上過三次。

在首次上課前,李老師作了一些準備,例如買了一隻哨子,把它和鑰匙一起掛在脖子上,就像中小學時代的體育老師一樣。又例如在筆記簿上設計了一些遊戲和練習,讓孩子們上課時可以動動肋骨。到步後頭一個星期我不用上課,只是間中旁觀其他老師的課,但已見識到孩子們基本上都是「你有你講,我有我xxx(不聽、傾計、玩、睡、打、彈鼻屎、放屁、賴尿……)」。資歷較久的老師由於和孩子們建立了較深的關係,又或者各自有一套對孩子的辦法,所以孩子們都相對較聽話和給點面子,至於其他義工或新來的老師嘛,孩子們會把課室變成一個街市或戰場!故此我對我的體育課也有了心理準備,不敢有太高的期望。

上課前幾天,孩子們不停問我體育課會做甚麼,看似是很期待的,所以我本以為他們至少會因為可以活動下而喜歡上體育課,可是上課後才發現自己的道行還未夠,對他們的了解也不足,我猜中的就只有一半。對,他們都喜歡跑動,但不等於他們會乖乖的上課,比起平時在教室上課,他們頂多只是不聽課和搗搗蛋,離開座位走動也都只限於在教室內。可是在操場上嘛,孩子們就像籠中餓狼被釋放一樣,簡單來說就是發癲!

第一次上課雖然有點混亂,但基本上是還可以的,因為他們對我和體育課都有點好奇,只是有些實際的問題解決不了,例如孩子的人數不足,性別和年紀的不一,原因是九月頭剛安排了一批孩子上學和入住寄養家庭,留在中心的孩子就只有七個(經過個多月的外展工作後,現在已有十多個孩子了,預計入冬後會有二十多個以上),分別是六男一女,最大的十六歲,最小的七八歲,智力和體力都有好些差異,實在很難一起上體育課。

至於第二次上課嘛,頭半小時還勉強可以,但之後簡直是災難,叫跑不肯跑,不給跑時就亂跑,連叫集合也沒有辦法。本來講明哨子吹一下的指令是要停下來,吹兩下是要馬上集隊,可是無論我怎樣吹,他們就是不理你,繼續發瘋。火氣甚大的我自然咆哮和叫罵不斷,可是我最終都放棄了,任由他們自由活動(發瘋),卻把所有籃球都收起來,叫他們玩也沒得好玩!直到後來有兩個孩子肯乖乖的跟我打球,那麼我便只教兩個,其他的便不管了。

事後李老師當然感到非常沮喪,並努力尋找問題所在和解決方法,結論是問題出於場地和時間兩方面。由於其他課都是在教室內上,所以孩子們放肆極也有個限度,但到操場上課的話,他們根本不會受控,再加上兩小時的課也實在太長了,一般孩子都未必會好好上課,何況是這班嘩鬼!事實上我感覺到他們不是不喜歡體育課或打籃球,相反他們很是喜歡跑跑跳跳的,個別孩子平日更會纏著我教他們打球,問題就是他們不能長時間集中和遵從正規的指令,而且在群眾影響下又總要搞點事。

思前想後,我終於想到個好方法來解決這問題,就是先正式上一小時體育課,然後看一小時體育動畫――我最喜歡的《男兒當入樽》(內地譯「灌男高手」)。《男》是我最喜愛的漫畫,既搞笑,又感人,也有和我相似的故事。看過《男》的人都知道,主角櫻木花道和幾個其他角色都曾經是不良少年,直到迷上籃球後便不再惹事,甚至被迫乖乖讀起書來,否則會被學校踢出籃球隊。中心的孩子們都超愛看電視和動畫,我深信這方法能夠「利誘」他們好好上體育課,並借《男》的劇情和自己的分享感化他們。

有了這個念頭後,便馬上從網上下載了全套《男》劇,並試播一天給他們看。成果果然一如所料,孩子們看得開心,也答應日後會乖乖上課,這兩天還每日嚷著要追看。雖然他們也學會了《男》劇中的一點「衰野」,例如大猩猩(球隊隊長)的鐵拳和櫻木的頭鎚攻擊,但管他的了,只要他們看得開心,上課聽話,更重要是有所得著,區區小節也不介意了(反正我一向都會用大猩猩鐵拳教訓他們!)

2010年10月14日 星期四

免費擦皮鞋

「免費擦皮鞋!免費、免費擦皮鞋!」中心的孩子們每逢星期五早上都會在中心附近的小區這樣叫喊。這是我們每週的勞動課,小孩子會幫助小區居民和到訪者免費擦皮鞋,從九點半擦到十一點半。

這活動有幾個目的,第一,教授小孩子一項基本的生存技能,讓他們將來跑掉或找不到工作,都有一樣謀生的能力(擦皮鞋可是國內其中一項謀生技能)。中心會為小孩提供擦鞋的用具,包括鞋箱、鞋油、擦子、鞋布等,在中心待久了的孩子會一面為居民擦鞋,一面教導新來的孩子學習,而最細的小孩則負責在區內找「客人」,沿路喊著:「免費擦皮鞋!免費、免費擦皮鞋!」課後我們會為孩子們評分,然後帶他們到外面吃午飯,表現好的會給他們七元,表現差的則五元,讓他們隨意選擇自己喜歡的食物。小孩子一般都會落力去擦鞋和找客人,因為他們都喜歡外吃,每次都會表現得高高興興。



(小虎用心地為客人擦皮鞋)

第二,這也是一次很好的機會讓孩子們接觸中心以外的人,也能讓他們學習服務人群。有時居民會和他們談各種各樣的事情,甚至給他們一些鼓勵和引導。這些「客人」一般都是區內的老年人,有時他們會拿出全家的皮鞋來中心找孩子擦,或者帶同家中的小朋友來一起玩耍,間中也有挺多趣事發生的,是我覺得最有意思的一課。

第三,小區居民原本很反對我們在這兒辦流浪兒童中心,因為一般人都對流浪兒童有點戒心和偏見,坦白說我們有時也會為居民帶來一些不便,例如有好些不聽話的孩子會在小區內搞破壞,甚至有個別不願意住在中心的孩子會在小區四圍大小便!透過這個活動,中心和居民的距離拉近了,居民接觸過中心的孩子們後都對流浪兒童有些改觀,甚至有的因而成為了中心的義工和老朋友,常常會來探望孩子,和他們下棋打球。



(這個小孩叫魯寶劍,我們叫他小桂子,因為他來中心時說自己叫陳星桂。這兒很多小童為了保護自己都不會說真話,直至過了一段時間信任我們後才慢慢告知我們多一點他們的故事)

記得有次一位老奶奶帶了她的孫子來一起擦皮鞋,小朋友非但穿得齊齊整整,還帶了他的玩具來這兒,和中心的孩子們形成了強烈的對比。那小朋友是多麼的幸福,看見中心的小朋友用羨慕的眼神看著小區孩子玩玩具,那刻雖然令我有點心酸,但看見那個小朋友的稚氣和刁蠻,我覺得中心的孩子們都比他更可親,更懂事。

除了下雨天或外出活動外,基本上每週五都會有擦皮鞋活動,這一課不用我負責,但我就是喜歡參與其中,時而鼓勵他們,時而提點他們,因為他們會有擦和叫得累的時候,間中也會出現點小問題。望著他們專心地擦著擦著,我總不禁聯想到他們的將來。當然,我們都不希望他們日後要以擦皮鞋為生,但總希望透過這教學和給予小小的獎勵,讓他們學到至少一門生存技能,另外也可以讓他們更多接觸這個世界,訓練他們的專注、耐性、禮貌、勤勞,以及服侍他人。老實說,他們也真是擦得很好的,如果你希望找人擦皮鞋的話,也可以週五早上來昆明一趟,擦鞋費用是全免的!

2010年10月13日 星期三

新任務

上週末,香港基督教協進會(其中一個曾協助我到內地做義工的機構)的朋友來這邊的三間大學舉辦聯合活動,並面見約七十位新入學的資助生。由於他們沒有駐雲南的同工,而我又正好在這邊工作,故此便幫忙充當兩天的翻譯和面試員。該會的資助項目叫「薪火工程」,在內地好幾個省分已開展了幾年,成效也非常好,除了在金錢上資助了數以千計的學子外,還提供了一個包括全國各地的受助學生以及海內外資助人的網絡,每年都有很多交流、學習、培訓和義工活動。

恰巧我的中心也有資助本地大學生的項目,但模式與協進會的有點不同。起初本以為今次只是散件的幫忙幾天,以及為雙方做些引介和交流,事後卻答應了負責一些任務,可說是有點喜出望外,因為這些任務都不是我原本在中心負責的工作,而且更是我擅長和喜歡的大學生工作。或許是緣分或天意,來到這兒首先是重拾教音樂和籃球,現在又重投大學工作,過去的裝備就好像是為了成就今天的工作一樣。

談新任務以前,先說說剛剛週末的工作。第一天,我要當三場講座的即時傳譯員,沒法子,大部分香港人的普通話都太普通,我只好廖化當先鋒一日。老實說,粵語翻普通話基本上難不倒我,只是要由大清早翻譯到黃昏,又要和三間院校的老師們應酬和介紹中心,晚上還要繼續在酒店開會,也真是挺累的,所以在回中心前也忍不住到校院附近的酒吧裡喝兩杯放鬆放鬆。第二天是面試日,我和其他成員分成兩組,各自面見了幾十位學生,了解一下他們的情況。說實在,每個都是窮苦的學生,尤其好些從農村考上大學的,記得有個考上電子工程的農村學生,他說他的志向是發明幫助老人家的機械人,但是他在入學前都未曾用過電腦,他的志氣可真不少,然而他能否完成目標?相信除了靠資助外,還得看他自己的努力。又有一個茴族學生,她十分開朗,一坐下便說過不停,然而她的身世卻苦不堪言,經歷過很多很多艱難,我好奇地問她如何克服這些苦楚,她笑著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問題,她不覺得自己很慘,最重要是正面積極地看待事情、看待自己,多麼令人感動和鼓舞。

在國內,除了專上教育以外,教書是大學畢業生的熱門工作。我們很多時都會問他們未來的夢想或將來的理想工作,很多人的答案都是做老師,都答得很大體,很正面。然而也有好幾個說:「如果找不到其他工作便當個老師吧!」這多少都反映出內地教育存在的一個問題,好多人都視教書為次一等或後補的工作,身為老師的我面對這樣的回答自然不會好過。在中心我間中會看看孩子們的功課,了解他們上學的情況,坦白說這邊的教育水平和環境也夠有糟糕,但當更深入了解情況後,問題已不是三言兩語便能說清。好多受訪大學生都相信教育能改變命運、改變社會國家,但我看到的卻較負面,甚至也質疑這些改變能否真的透過(這樣的)教育達到。一方面,內地和香港一樣,大學畢業生已不能保證找到好工作,所以很多內地生一入學便立志要「考研」(究院)、「念博」(士),為的不是對學問的追求和熱情,而是希望以更高的學歷去證明自己,保障未來就業。另方面,這邊很多人(尤其是家長,如我的同事們)都深知單靠學校是不行的,特別是英語,不少學生都和香港的一樣會找私人補習,家境一般的會找大學生或補習社,較充裕的則找外國家教,這些背後說穿了都是錢和錢。這樣,教育已不再是那麼純粹,能改變或保障命運的根本不是教育,而是錢,好工作好生活可能演變為另一種世襲、另一種封建。到底這些窮苦學生能否改變命運,我不敢多想,希望這都只是我的杞人憂天。

令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位入讀藝術系的聽障學生,面試過程我們只能用紙筆來溝通(基本上她能說一點點,但當然說得不好),我沒有問太多關於她苦讀的經過,只知她是靠課本和同學的筆記,以及自己的努力闖過一關又一關的考驗,固中的艱難其實已不言而知。據知大學方面不會有任何特別的器材和人員可以幫忙她,到底她能再走多遠?畢業後的生活又會如何?實在既期待,也擔心。看到她開朗的笑容和堅定的眼神,我除了給她面試最高的分數外,還很想和她說句肯定和鼓勵的話,也想起我在香港的學生們,大家同是大學生,很想對他們分享這故事。面試結束後,她隨即站起來離開坐位,我禁不住叫停了她,並從她手上拿了面試對話的紙張,寫上「繼續努力」四個字。

說回我的新任務,未來我會協助跟進這三間大學的薪火工程,協助他們在校園成立的薪火社,並定期舉辦培訓和活動,特別是安排他們在我中心和其他機構做義工服務,這是我們對受助學生的唯一要求,希望他們都能夠受助助人,這也正好用得著我早前在這邊建立的一些網絡。另外,月底我會到廣西的南寧一趟,視察一間由香港人在當地興辦的孤兒院,安排在春節期間帶這些受助學生到廣西考察和服務。之前一直有想過到廣西工作,也差點成事,可能這個活動對我來年的義工之旅會有點新的頭緒(來年想到其他省分去),或許這也是一種緣分吧。

2010年10月8日 星期五

個多月後

來了一個多月,很多人都問我習慣了沒,事實上打從第一天到現在為止,都沒有太不適應或受不住的,就連之前幾個比較擔心的問題,現在都已解決了。例如理髮方面,說到底昆明也算是個大城市,最終也找到一間不錯的理髮店,算是這邊的名店,但總比香港平得多,不用剪那種內地「四方頭」!又例如吃方面,我雖愛美食,但也是算甚麼都可放入口的類型,只是來了這邊後離奇地失去了對美食的衝動,不知他日回港後我會否變回昔日的食魔!

說起食,早前嚴重肚瀉,一天足足瀉了十多回,全身無力得躺了大半天。我本來就自命吃得睡得拉得,去過不少落後地方也從未瀉過,亦從不打預防針,今回算是吃到教訓。這次拉肚子相信不是食物出問題,因為幾個同吃的同事和義工也沒出事,估計是我在外展時摸過很多街童和不乾淨的東西(撿瓶瓶),在沒有洗手後便用手進食,多失策(本來還吃得津津有味的)!

這都只是小事,算不得真正難受。但要數真正難受的,都未算是中心的孩子,而是這兒的交通,尤其是坐公車,雖然來了這麼久已差不多習慣了,但感覺還是挺難受的。先說說電動車,這兒的電動車多得很,導致經常塞車,但愈是塞車,人們就愈是買電動車,因為可以左穿右插,塞車的問題便更嚴重。聽說這邊的地鐵要兩年後才落成,看來問題在我走之前還不會解決。這兒的電動車是雙座位的,但法律規定只可坐一人,可是這邊的人們那管它的,就是二三四人擠在一輛電動車上也很常見。每逢見到有交通警,後座的乘客們便下車走,走到下一個街口再上車,我也試過好幾次這樣,法律根本用不上,管不著。

在這邊買一輛電動車或單車都很便宜,而且不像香港要戴頭盔,對本來駕電單車的我也有一定的吸引力。可是固執的我就是希望多點感受這邊的生活、磨難,最後也打消了這個念頭,所以至今獨個兒外出還是坐公車或走路,也戒掉以往在內地打車(的士)的習慣。說起來,打車在內地也夠平宜。至於坐公車嘛,實在是有點磨人,除了非煩忙時間外,公車都是擠得要命的,對於身型龐大的我就更是痛苦,有時要彎著腰站個一小時呢!擠不上車的話,又要再等另一班車,原本打車只需十多二十元,但固執的我就是情願多花三四倍時間擠公車,省下十元八塊來體驗體驗。記得有天晚上從南屏街回中心,足足擠了三班車才能回中心,其間還見到兩個中年婦女和老漢為擠上車而大打出手,實在可怕!


至於中心工作的難受,就是要經常和小孩子鬥智鬥力。由於我早晚都要上班,也住在中心,是留守中心最多的一位,所以和孩子的接觸也特別多,衝突也自然常有。有時要好好管教他們,不得不嚴厲一點,火氣大的我會經常咆哮,間中也要罰一下他們。為了要他們口服心服,懲罰和講道理也要好好的平衡,每次罰完他們後,不論是為了要他們明白道理還是為了哄回他們,事後都要心平氣和地和他們講道理。有時孩子們總會狡辯或投訴不公平,又要有技巧地令他們順服,否則他們只會更反抗。

事實上,孩子都知道我們愛錫他們,但有時他們就是利用這點來氣我們,甚至傷我們的心,所以對於欠缺耐性的我而言,也是個很好的鍛練。每次想到他們辛酸的過去,見到他們天真和滿足的臉容,再多的不快和傷害也很快忘得一乾二淨。好幾個本來最愛搞事的孩子,經過一個多月的努力後,終於贏得了他們的心,雙方也找到一個不錯的磨合點。他們做錯事我仍會有一點懲處,但事後還是相處得挺不錯,間中也會互逗對方,也是蠻愉快的。例如壽林在某次上體育課時發脾氣,還差點想打另一個義工,那次本來令我氣得要命,但現在都終於贏得了他的心,他還不時會主動為我搥搥背(雖然會愈搥愈大力,最後演變成互相戲弄!)可是近來放國慶長假,他又不知跑到那兒去,足足有一個星期沒回中心了,真是有點洩氣和擔心。




(在洗衣服的壽林)



孩子無故跑掉也是比較難受的一點。中心部分孩子就是待不久,無論給他們吃多好,穿多暖,付出多少愛心,他們就是久不久要往外跑。其實中心也不是封閉式的,孩子有外出的自由,只要向負責老師請假,然後按時回來便可,甚至請兩三天亦無問題。然而孩子們就是喜歡偷偷跑掉,每次回來都弄得像個乞丐一樣,一身黑,一身臭。他們在外頭都吃得不好、睡得不好,要麼撿瓶瓶過活,要麼執人家吃剩的東西,晚上去到那便睡到那。雖然我明白他們要自由和走動,但就是弄不懂他們為何要跑掉,他們明知街上有多危險,小則會被其他街童毒打,大則會被人販子拐賣到黑工廠甚至其他地方,可是他們就是不管,就是要跑,令我們又擔心又失望。好些同事都做得有點洩氣,也有的早已轉行幹不下去。

在中心另一個比較難受的是睡眠問題。本來不習慣早睡早起的我,來了幾天後便適應了,可是睡眠質素就是不好。中心對外有一KTV(卡拉OK),每晚就是吵到半夜兩三點,如果唱得好聽的話也罷,但就是難聽得要命!清晨五六點時,對面餐廳的雞又會啼叫,明明可以睡到七點的我又被迫提早起床。不少同事都勸我快快搬出或買對耳塞,但固執的我又怎會輕言認輸,過了一兩星期便習慣起來,可是又出現了另一問題。

兩星期前,中心來了個晚上打鼻鼾打得像地震般的胖子,由於我每晚都比孩子們晚兩三小時才上床,所以經常都被胖子害得難以入睡。更加上我們十多人睡在同一房間,除了鼻鼾問題外,孩子們還會說夢話,間中還會大叫(看來他們經常發惡夢,可憐的孩子),甚至我們有個會間中夢遊的癩尿王,試問我的睡眠質素怎會好?前幾天有個新來的小孩叫偉偉(有機會再談談他和另外幾個孩子的故事,他們都狡惑得很!),他竟然四點鐘叫醒我,嚇得我以為發生了甚麼事,我還一下子緊張過頭和他說起廣東話來!但原來他只是想去小便,以為要得到我的批准,我們當然不會有這樣的要求來害自己啦!

最後一點較難受的也和睡眠有關,就是臭味!這幾天昆明開始冷起來,算是好了一點,但早前睡房總是有點異味,不,應是惡臭,雖然未至於令我難眠,但都夠有難受。中心的孩子們就是不習慣洗澡和換衣服,有時無論我們怎樣叫,他們都不願意去洗換,每天都是髒髒和臭臭的。白天被他們黏著弄得一身臭味也算,但晚上十多個「臭小孩」睡在一起,加上他們的臭腳氣和髒衣服,這叫災難,直可比美公廁,要入睡也真不容易!因此我早已放棄買耳塞的方案,因為就算能解決嘈音污染,還要面對空氣污染,我決定要靠生來的本能和小宇宙去克服這些困難!希望日後在香港見到朋友們,大家不會覺得我太臭太wild便好,我會盡量不被同化,天天洗澡,乾乾淨淨的和大家日後再聚!其實說到底最難受的還是沒有朋友,經常一個人和一個人,很懷念和你們吃喝玩樂,你們的笑聲!

2010年10月2日 星期六

小風波

中心常有若干大小的風波,早前發生了三小件令我有點感觸和反省……

上次提起小虎,不妨先說說他的故事。小虎今年十二歲,但說話和表達能力和六七歲小童無異,是個典型在小時受過虐待,情緒年齡遠較真實年齡為小的例子,不時大叫和傻笑,沾沾自喜地重覆某一兩句說話。小虎是善良和熱情的,我來了一個月,都沒見過他打架,不是一個人在課室畫畫,就是伏在我的腳上,把玩我的腳毛。然而早前他令我有點生氣,除了因為他太煩以外(真的很煩,一天到晚都在尖叫和纏著你),還經常在我責備他或跟他講道理時裝作聽不見走開。

某日,同事和我說起小虎的故事,原來中心早已找到他的家人,也試過送他回家,可是不過幾天他就跑掉,輾轉又回到中心。小虎有點過度活躍,除了畫畫外就無法定下來,不時大笑大叫或做點甚麼來吸引你的注意,所以他生父和後母都不懂得和他相處,最後只有訴諸暴力。令我最驚訝的是,原來小虎的聽覺是有問題的,好像是被打破了耳膜還是什麼,枉我還以為他裝聾扮啞,原來錯的是我而非他。得知真相後,我立時有點不安,不是因為我曾因此誤會而生氣,也不僅因為我無細心了解每個孩子的故事,而是我在未了解事情之前便下了判斷,以一種從上而下的角度來看待小虎……

另一件事是這樣的。話說早前中心宿舍的鑰匙不見了,同事們當然大為緊張,尤其怕事件會陸續發生,事實上中心也曾有多次失竊紀錄。負責調查事件的是另外幾位同事,他們連番查問了各個孩子,但都毫無頭緒。同事們後來便鎖定小賴為疑犯,然而不是因為找到任何疑點或證據,而是因為小賴的「案底」不好。說回來也不能怪責同事們,他們對孩子們的認識比我深得多,這些孩子很多都是開鎖專家、盜竊高手,聽說過去在搜查房間時,除了搜出大量零食、香煙和各種各樣偷回來的東西外,還有好些利器,有偷回來的,有拾回來的,也有自製的,說得上是個小型軍火庫。

事件擾嚷了兩天,鑰匙還是沒有找到,小賴依然死口不認,照樣吃喝玩樂,同事們也沒有辦法。誰不知當日就有老師發現,鑰匙離奇地出現在會議室,各人事後也沒有再提起此事,事件不了了之。據我看來,應該是有老師不小心把鑰匙遺留在會議室,事後沒有發覺才出現這風波。雖說中心的孩子們都不是善男信女,操行紀錄絕對欠佳,但我認為這次的確錯怪了他們,尤其是小賴。這次小風波雖然讓我從同事口中和搜宿舍時得知孩子們更多不好的一面,但我不禁暗問我們成年人的過錯又應由誰來判斷?為何找到鑰匙後大家就不了了之?要是我沒有主動去問的話,也不會知道事情如何落幕。李老師少年時也不是個好孩子,所以對被標籤、被「睇死」,還有成年人 / 老師們的自義,都非常敏感和有共鳴。當然,我也不會太單純去看待這些孩子,但事件提醒我在處理他們的問題時,不要妄下判斷和急於定罪,尤其在那些被氣得要命的時候。

第三件小風波和我最愛錫的小豬有關。話說早前中秋活動,各人都選了自己喜歡的零食做遊戲的獎品,有糖果、朱古力、小蛋糕、薯片等,而小豬則離奇地選了葡萄乾。由於其他孩子對葡萄乾都毫無興趣,活動後便剩下了一大包。有見及此,李老師和小豬約法三章,以後他每天都有好表現的話,我便私下給他一點葡萄乾。勾過手指後,這便成了我倆的小秘密(其實我和其他孩子也有秘密,這是我對待孩子的方法)。

可是過了幾天,小豬不聽話,和另一孩子打起上來。當日我自然不能給他葡萄乾,但令我意外的是,小豬說了句「不吃就不吃」後便哭起上來。中心的孩子打架和哭都平常不過,開導過後我也沒有再責備他,只是好奇地問起他為何這麼喜歡吃葡萄乾。原來小豬的爸爸以前會間中買葡萄乾給他吃,真沒想到小小葡萄乾對他來說有這樣的意義。縱使小豬多麼不喜歡他爸爸,但就是留下了一點難以忘懷的回憶。我當時很想堅守自己的原則,但看見小豬的眼淚、聽過他的故事後,實在忍心不下,最後還是給了他一小點葡萄乾,不過只有平日他聽話時所得的一半。回想起來,從教導小孩來說,或許我遵守承諾不給小豬任何東西的話,可能是較好的做法,但人心肉做,何況對於只來了一個月的我,試問又怎能忍心呢!

三件小風波本來不值一提,然而卻為我帶來一些啟發和思考,相信這點點的經驗累積能有助李老師日後更了解這些孩子,給他們多點快樂和溫暖,讓我和他們都一同成長/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