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犬老師

二犬友人來中心做五天義工，晚上更在中心過夜，是我意想不到第一個會來的香港朋友。她來的五天中有兩天是我的休假，故此我白白失去外出抖抖氣的機會，但或許和她分外投緣，我依然覺得高興非常，畢竟有朋自遠方來，自然不亦樂乎。不過坦白說，壓力是有一點的。雖然我喜歡帶朋友四圍走、四處吃，但仍會很在意他們的感受，擔心對方會不喜歡或者勉強對我說喜歡。因此在這五天裡，我問二犬老師最多的是：「可以嗎？」、「還行嗎？」、「感覺好嗎？」之類的問題。但換個角度看，可能這才是她最不喜歡的地方。

二犬老師到步前，我做了點事前工夫，包括著孩子們洗澡和洗廁所（以免臭死她），又把全中心最乾淨的綿被拿去曬，亦安排好她這幾天的飲食、工作和節目，只是有幾樣因為時間不夠，後來便放棄了（說她來五天，但晚機往返合起來，其實只有四天），如做外展、買雲腿。第一天晚上，天寒地凍，飯後孩子們用柴枝生火取暖，我在街口買了些薯仔（這邊叫洋芋）給他們烤，然後便到機場接二犬。這樣一來可以避免孩子們再到河邊生火（怕危險會出事），二來又可讓孩子們弄點東西歡迎二犬老師。可能因為二犬老師長得漂亮，孩子們都非常喜歡她，一見她到來便熱心幫忙搬行李，又自動自覺把洋芋奉上，寶寶還說只給她吃，不給我吃！

第二天，二犬正式帶課，自然是她最拿手的繪畫。中心好些孩子都愛畫畫，二犬自可大顯身手，加上我之前大肆宣傳二犬老師是香港著名的畫家，又給小孩看過她的網頁，還叫她帶些個人作品來展示一下，所以孩子們都有點期待，上課時亦算很合作。當日二犬老師教水彩畫，阿康老師充當助教。中心雖然一直存放了些顏料和用具，但小孩們不太會用，平日多數只用木顏色或蠟筆，所以課堂時畫得特別起勁。話說福星雙魚學校早已放了年假，所以小豬和代祿都不用上學，能和大伙兒一起畫畫。有點學習障礙的小豬因為畫得不好而發脾氣，後得李助教握著他的小手，輔助他完成了一幅簡單的風景畫。小豬頭顯然非常高興，還高興得把每天流著的兩行豬鼻涕沾了在畫紙上！

（阿康老師和二犬老師教大家動手做麵包）


第三天因為有其他老師帶游泳課，所以我和二犬有空外出自由活動。我們先去了同事相熟的商店買本地著名的普洱茶餅，然後再到菜市場去逛。說來有趣，我和二犬旅行時都喜歡逛菜市場，藉此了解當地人的日常生活和飲食，一但發現某些從未見過的蔬果魚肉香料時，大家都兩眼發光像找到寶物一般！更難得的是我倆都同樣看上這邊的各種辣椒。月前，同事知道我買辣椒回港後都說我怪，可幸世上還有二犬陪我怪，因為她和我一樣也買好幾公斤。

第四和第五天安排上烹飪課，一日做湯丸，另一日做麵包。畫畫是二犬的強項，今回下廚便到我大展拳腳，她來做助手。我們第二天便買齊所需的材料，還意外地買到一些上好的紅糖，以前只聽聞過它，未曾一見廬山面目，原來這邊很容易就買得到，通常是元寶狀的，味道純厚，未經人工精煉，且有藥用功效。但令人更意外的是孩子們上課的表現，個個都安靜專心聽我講解，之前從未見過他們如此聽話，或者和我強調每人能只吃自己所造的有關，人人都豎起雙耳留心聆聽、金晴火眼看我的示範。

湯丸方面，我們合共做了四款：芝麻、芝麻花生、紅糖和花生醬，寶寶還發明了朱古力餡，效果出奇地好。至於麵包，由於沒有焗爐和麵包機，也沒有足夠時間發酵麵團，所以便教他們我在小時候上求生課程學會的土製麵包，即不發酵、用柴火慢烤而成。做湯丸有固定標準，麵包則可讓孩子發揮創意，二犬要求他們做出自己喜歡的動物，曉濤做魚，寶寶做外星人，二犬本人不做犬做鴨子，而小豬自然就做豬。小冬最可惡，做了個阿康老師（他們已經改口叫阿康老師，不再叫李老師），最後還烤焦了，變了非洲阿康老師！




（小冬和非洲阿康老師）

很久沒講廣東話，更久沒和志趣相投的人深入對話。二犬此行雖不足五天，但也解了我這五個月之苦悶。兩次在市中心咖啡店談天，一次從人生的擁有和缺乏談到感恩，另一次說泡沫咖啡給她幸福感，黑咖啡則給我實在和滿足感。最開心的是最後一個晚上，和她去了我一家叫紅星公社的酒吧，試試自家釀製的紅酒，價錢和味道也令人喜出望外，氣氛更令我有旅行的感覺（雖然的確是身處異地）。我倆坐在樓上的角落，邊欣賞現場音樂，邊漫談人生往事，直到夜深才回中心，是我在這邊五個月來最寫意最盡興的一晚。

剛才說過，我會因擔心同伴的感受而有壓力，同樣地，二犬間中亦會問到有否阻礙我工作、會否為我添麻煩。說實話，沒有是騙人的，除了失去兩天休假外，又多上了幾節課及陪她四處走走，就連本身的工作也無暇去做。不過試問有誰會因為款待到訪好友而覺得麻煩的呢？我非但不會，還只有高興份兒，所以和孩子們送她到機場時也有點不捨，同時亦期待著下一個到來的朋友！會是你、妳、妳或你嗎？



（齊齊送二犬老師飛機，不知道二犬老師想上鏡與否，還是遮了她半邊臉吧）

成績表

「在老師心目中，你是個懂事、聽話、沉穩的男孩，見到老師、同學總是笑臉相迎，說明你樂觀熱情；上課能認真聽講，課後能按時完成作業；你樂於幫助同學、熱愛勞動。在這裡，老師希望你認準目標，腳踏實地向前進，相信你定會收獲成功。」（袁老師）

「你是一個善良聰明的男孩，做事努力認真，能按時完成老師怖置的任務，你團結同學、尊師守紀，希望你對學習更主動一些，這樣會有更大的進步，老師期待你更好的表現，加油！」（李老師）

以上分別是「福星雙魚學校」（普通話是「復興雙語學校」，中心好幾個小孩就讀的民辦私校。有趣的是，難道加了「雙語」二字，人家就會以為你真會用英語授課嗎？開過家長會的我，反而認定它的「雙語」其實是普通話和昆明話！）派發的成績表中，五年三班班主任袁老師對代祿，以及學前班班主任李老師對小豬的評語。

簡單來說，開心死我，更有點為人父親的感受，尤其是代祿。小豬不用多說，九歲半才讀學前班，根本無難度。學前班只考語文和數學兩科，他分別拿了八十九和一百分，但見到他昨晨從學校拿成績單回中心時，開開心心地跑過來給我看一百分的試卷，我也好為他高興，順道鼓勵他繼續努力讀書。午間和同事們開會，我們還商量過是否安排他下學期跳班讀一年級，說到底十歲還讀學前班，也的確太那個了。

令我最高興和欣慰的是代祿。期考前，我和他會談過一次，定了一個目標，幾經討價還價後，我們說好了平均分要達六十八分，因他無信心拿到「七字頭」。這要求其實一點也不高，因為諸如體育、音樂、常識等科，都能輕易考取好成績，尤其是政治課。但鑒於代祿已撮學兩年，才剛復課不久，我不想給他太大壓力。誰知他的成績遠超我所想像，五十多人全班考第四名，平均分差不多達九十，最高分的是數學，有九十七點五分，連他最無信心、考得較低分的英語也有八十三，多令人喜出望外！（最低的是電腦，考七十，但對流浪兒童來說也沒法子，何來電腦給他們？）實在不能輕看這些孩子，記得我和另一同事都分別在代祿考試期間批評過他只顧看電視沒有溫習，但拿著他的成績單、細讀班主任給他的評語，還有那張「最佳進步學生」獎狀，我竟然有一絲想哭的衝動。

昨日開會時，我們商量下學期再安排幾個小孩返學，最後落實了飛飛、寶寶和錢池的資助。我靈機一觸想到個方法，既可獎勵代祿和小豬，又可鼓勵即將上學或還未能上學的小孩。午飯後，我早答應和義工一起教小孩做湯丸，所以個個小孩都乖乖到齊，我臨時在活動前加插表揚代祿和小豬的環節，送他們兩排上好的朱古力。其間又一再鼓勵快將上學和未獲安排上學的小孩，希望他們以代祿和小豬為榜樣，為自己的未來好好努力，也承諾每個即將返學的小孩，在他們乖乖上學滿一個月後，同樣會獲得類似的獎品。兩個小孩自然笑得合不攏嘴，在眾人的掌聲中接過禮物，更在做湯丸時主動和其他小孩分享朱古力，我自然也很是安慰。

昨日喜見兩份優異的成績表，可是今晨卻收到「家教通」短訊（內地公校會透過短訊，把學生的學習情況、考試安排、活動及假期等訊息發給家長），得知小冬今個學期的平均分下跌近二十分，加上早前他偷手機的事件，看來真要再找個機會和他好好談談。不過小冬年紀不小了，獎勵和開導有時也對他起不到多少作用，始終還是要他自己開竅。明年他便十六歲，升讀初三，假如成績弄不好的話，高中便未必有他的份兒，之後便要出來社會工作，希望他好好珍惜現有的機會，尤其他是現時全中心唯一一個有戶口，至少有機會升讀高中和大學的仔。

這三個個案中，有好成績的，也有叫人失望的，而我的七個個案中，有個回了新疆，有個早前跑掉，又有個快將上學。人生或許就是這麼微妙，這「七小福」也會各有各的將來。還記得在香港時，某天駕車途中要到油站入油，為我服務的竟是一位中學同學，入油雖然不是甚麼見不得光的工作，但當時感受的確很深，也有點尷尬，不知這七隻魔頭日後又會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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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出差，家訪七個在農村的資助大學生（又是「七小福」？！），會離開昆明一星期，不日補回過去五天一位香港藝術家朋友來做義工的情況，還有其他近日發生的故事。

盜竊事件

週末發生了一件很不願意見到的事情，我的個案小冬被送到派出所去，因為他偷了一部手機。

事緣幾個經常來中心打籃球的人，日前又了來打球。當日中心有活動，孩子們外出吃飯，但由於太早我吃不下，便等到晚上七時才煮即食麵吃。就在我把麵煮好的一刻，那幾個來打球的人進到廚房找我，說手機不見了，一口咬定是中心的孩子們所偷。

坦白說，我們的孩子們大部分都有前科，何況當日除了中心和打球的人外就沒有其他人，所以我深知一定是其中一個仔所幹的好事。我立刻把麵放下，跑出廚房，吩咐新同事不要讓任何小孩離開中心（當時屬自由時間，孩子可以請假外出），又召集所有孩子到球場，並致電通知中心領導（當時只有我和新上班不久的同事，說到底我只是義工，有時候不好作主）。領導家住附近，回中心後我們便展開全面的搜索，先是續個孩子搜身，然後是中心每個角落，不論是床底被鋪、馬桶垃圾桶、衣物鞋櫃，還有每個孩子的儲物櫃和背包，甚至天台和同事的床位，總之有可能的地方都翻過，且翻得徹徹底底，弄了個多小時，除了兩把小刀和幾包香煙之類的違禁品外，就是沒有任何發現。

搜尋不果，我們便續一審問當時在場的小孩，一共六人（其他小孩早在打球的人來之前已請假外出），六人也有嫌疑，但當然無人承認是自己偷的。不論是好言相勸還是用計試探，我們也一一試過，可是既無效，也找不到一絲破綻。最麻煩的是當事人自己也說得不清不楚，又不願報警（後話），卻一口咬定代祿是疑犯，可是直覺告訴我不會是代祿。幾經查問和推敲後，發現代祿有「不在場證據」，可憐的他冤屈得當場又哭又罵。

結果擾攘了幾小時，智力有點問題的錢池俏俏告訴領導，說他目擊到事發經過，言之鑿鑿地指出小冬把手機拿了上樓。情況變得更加麻煩，錢池一來智商有問題，他的話大家都不敢盡信，二來他來了不久，和小冬無怨無仇，但我們又不可當無聽過。最後別無他法，我們也只好報警，並向孩子解釋事情的嚴重性和老師們的無奈，孩子也很諒解，代祿還很有江湖味的說「大不了就查到底，齊齊去派出所」。

不久，警察來了，明顯地他不想處理此事，一來無證無據，二來錢池的口供亦未必可信。但奇怪的是當時人在警察來之前便走了，只餘下他的朋友跟進。之前他說手機入面有很重要的資料，又說為了孩子好所以不想報警（連我們提出報警時他也反對）。在警察盤問時我們才發現，當時人用的是不能見光的黑市卡，他友人又明顯地迴避警察的查問，我們也覺得當事人肯定「有問題」。然而當時我所關心的，就只有手機的下落和小冬，因為警察說要帶他回派出所。

中心領導陪同小冬去了派出所，我和同事則在中心善後，因為當時已十一時多，我們只叫孩子們弄好床鋪便去睡，其他翻亂的東西留待翌日才收拾，但更重要的是要給孩子們一點輔導，這任務便由我來負責。我和孩子們在課室圍成一個小圈，先給他們說說感受，再由我作點總結和打完場，最激動的當然是被冤枉的代祿，他說如果不把事情弄清楚，不讓他宣泄宣泄，晚上肯定睡不著。輔導約半小時後，孩子們便乖乖去睡，而我就終於可吃泡了足足四小時的麵。麵當然難吃得很，但當時根本毫無胃口，而且也不感到餓意，所以隨便吃了兩口便把麵倒掉。

不到一小時，領導便來電，說不知警察用了甚麼辦法，短時間內便令小冬承認是自己一時貪玩拿了手機。小冬在中心時本來還口硬，堅持自己是無辜的，說不怕警察怎樣查。得知消息後，心裡很是矛盾和難過，小冬是我的個案，來了中心很久，從未犯過甚麼大錯，又經已上學好幾年。雖然我也懷疑過他，但主觀地還是非常不希望是他，更怕中心因此會停了對他的上學資助。他們不久便回到中心，著小冬把手機拿出，原來他藏了在天台破門的門逢內，不要說是晚上，相信就連日間也無法找得到。老實說，換著是我的話，打死也不會承認，真不知道警察用了甚麼方法，多想向他們學習學習（領導說從閉露電視中看到警方連些微的暴力也沒用過）。

可幸的是，事後不論警方還是失縱了的當事人也不再追究，警員和當事人的朋友拿了手機後便離去，領導叮囑我和小冬好好談談後也回家了。深夜在辦公室內就只剩下我和小冬二人，他顯得很不想再談這事，我也沒有迫他甚麼的，只和他說說各人的感受，也分享了兩件我小時候最錯的事。當年兩件事我都沒有承認過，事後不了了知，無人知道是我幹的，也沒有甚麼後果。小冬當時仍然堅持自己只是一時貪玩而非貪心，我沒有深究或質疑他，只說事情的真相只有他自己最清楚。我也沒有要求他保證日後不再犯類似的事，而是對他分享說謊的可怕，不要欺哄別人、欺哄自己，到了連自己都不能誠實面對自己的地步，永遠背負內心的自責。這也是我個人的經驗之談。

翌日，我分別叮囑小冬和其他孩子們不要再提起或過問此事，過去的便由它過去，中心是屬於大家的，希望每人都盡一分力，讓中心和各人重新上路。又安排了小冬請假外出，一來是為了保護錢池，二來不想小冬困在中心，繼續面對事件和其他小孩。事情過了三天，一切像是沒有發生過似的，孩子們如常嬉戲吵鬧，沒有重提事件，小冬也回校去了（他在校寄宿，只在週末回中心），中心亦沒有作任何懲處。這是否最好的結局或處理方法，我不知道，只知道小冬（或其他小孩）也上了人生寶貴的一課，希望大家都學會了一點東西。

雪降春城

春城不會年年下雪，但日前剛下了本年第一場雪。雖然雪只下得很小，但對生於香港的我而言，也算得上是難得一見。話說當時我獨個兒在市中心的咖啡店內看書，鄰桌客人的朋友剛進來還未坐下，便說著：「下了，下了，下雪了！」我自然反應地往窗外一望，果然。之前誤信昆明四季如春，還好十二月返港時學乖了，多帶了幾件厚衣物和外套回來。

昆明除號稱春城外，還有花城的美譽，一年四季都不缺各色各樣的花，春天有杜鵑、牡丹、鬱金香；夏天有百合、荷花、向日葵；秋天有桂花、菊花、山茶花；冬天有梅花、桃花、櫻花等。我不是花痴，對賞花也興趣不大，除了可以吃喝或藥用的之外（全因饞嘴和實際，值得一題的是我很喜歡榴槤花，非但罕見和漂亮，而且特別有個性，只在晚間開花，靠蝙蝠傳播花粉，結成醜樣但味美的榴槤），我比較喜歡冬季的花，尤其梅、桃、櫻一類耐寒樹的花，一來與我偏愛冬天有關，二來我總覺得它們特別有氣節、靈性和生命力。孤高侍立、遇寒不凋，不是嗎？

得知香港近日天氣很冷，是十年來最凍的一月份，自然要打電話回鄉扮扮孝子。不過，假如只就天氣而言的話，倒應是家人打來問候我吧！「春城」近來連夜徘徊零度左右，白天人們在街上圍在一起，用柴木煤炭，甚至廢棄的門凳家俱生火取暖，晚上則用暖爐、電熱毯或熱水袋等保溫。或者因為這兩天家家戶戶都用電量大增，日前中心和鄰近整個小區就連續兩晚突然停電，很多人都同時跑到中心門外的小賣店買蠟燭，從每戶人家的窗外又可看到微微的燭光，或四圍照來照去的電筒光線，場面很是有趣。

至於中心嘛，孩子們當然又乘機胡鬧，尖叫大嚎追打作弄樣樣齊，本來正打算叫他們洗澡去，但結果洗不成，只好提早叫他們上床睡覺。第二晚是每月的燒烤活動，幸好電在我們剛烤完才停，可是每個小孩（我和夜班同事例外，因為兩晚都在十一時左右便恢復供電）都五天沒洗澡（一般三四天洗一次，剛好又停電兩晚），一股體味混燒烤味困在房間內，結果聞起來會如何，不難想像。

續戰小豬

昨夜零晨五點不到，中心電話響起，是派出所的巡警打來，半夢半醒的我好不容易才聽懂對方的昆明話，說在巡邏時找到一個小孩，並已送抵中心門外。一心以為有新孩子到來的我，來不及穿外套和換鞋，就在零度的嚴寒下跑到閘門，誰知巡警帶來的，竟然是小豬。昨晚我明明親眼看著小豬上床，睡前他還向我領了二元零花錢，何解 / 時他無故會到了外頭，還被巡警抓著？

巡警說他們三時許在街上巡邏，發現小豬獨個兒站在街頭，細問之下原來小豬在校車站等校車上學，但那時只是零晨三時許（因為小豬身形細小，縱使我們鎖好大閘，他也能從門框中間進出）！真不知是好氣還是好笑，之前勸小豬上學他不上，現在你不叫他，他卻比你更積極。在接他回宿舍後，便勸他再睡一會，還要說服他時間還早（他還未學會看時間，以為每天睡醒就夠鐘上學），其他上學的小孩是未夠鐘起床而不是在賴床（他以為只有自己知醒，其他人都在賴床），所以不用這麼早出門等校車（平日孩子們自動自覺起床上學，門匙和早點錢都交給年紀最大的代祿，不用夜班同事操心，其他人可以繼續多睡一小時）。

可是不知小豬是在「玩野」，還是又來點情緒問題，他就是不肯去睡，不是說校車會不等他，就是說代祿會不等他。當時我很想馬上倒頭便睡，但就是放心不下，怕他又再跑出去「上學」（昨晚我明明是休班的，但另外兩個夜班同事，一個早已倒頭便睡，另一個就和其他小孩睡在對面房間）。無論怎樣勸說還是講道理，小豬就是怎樣都不願再睡，死命坐在床邊拉著我的手指，不讓我走開半步。

他不睡我也要睡，想來想去就只有一個辦法，唯有屈就一下，甚至小臭一下吧，就是讓小豬到我床上和我同睡。反正他之前鬧情緒時，也試過偷偷趴入我的被窩，還好他們昨天都洗過澡，所以怎樣臭也臭不過上次吧！一如所料，小豬終於乖乖躺在我的臂彎內，可是千算萬算還是算漏了他的固執，他就是不願閉上眼睛，而且每隔五分鐘就問我一次：「夠鐘上學了沒？」可憐李老師，打從五點後到現在都未有睡過一刻，豬呀豬，不要再「玩野」啦，好嗎？

再戰小豬，告別小賴

對，又是這兩個小鬼，李老師網誌上出現得最多的兩隻小魔怪！

先說小豬。放假後回到中心，意外地看見本來已被後母接走的他獨個兒靜坐一旁，相比平日我外出回來時他的大叫大嚷，今回一看就知他又有心事。一如我們所料，小豬在家跟本待不了幾天便受不住（被迫不能上學，留在家中照顧妹妹們，好讓後母外出打麻雀）跑了出來，本來以為又要等一兩個月後才會再見到他，今次比我們想像中來得快，來得好！

可是小豬回來後有點悶悶不樂，雖然沒有像上次一樣哭鬧，但就是天天提不起勁，日日黏著我，還說不願上學去，說校車上有人會打他。開導工作又要進行，今回我答應他首天上學不用坐校車，還會親自送他上學、請他吃牛肉米線做早點。和他勾過手指尾（這邊叫拉勾）後他便乖乖去睡。翌日早上在發過短訊給他班主任後，便帶他和另一個小孩去吃早餐，然後齊齊上學去，過程算是蠻順利的，至今他已復課一週了。

至於小賴，回中心的同一天便收到同事通知，已聯絡上他媽媽，她答應我們送他回新疆後會好好照顧他，這樣我們便買了去火車票讓他回家。車程比較複雜，要先坐三十二小時到陝西保雞，再坐十八小時到新疆烏魯木齊。由於到達保雞時經已是零晨三點半，我們又不能在昆明買到保雞去烏魯木齊的車票，所以聯絡了保雞的救助站，請他們幫忙為小賴買票，並在保雞接小賴，再送他上火車。一個十二歲的小孩要獨自走這麼遠，我們自不然會有點擔心，但根據過往經驗，加上我們深信小賴的能力（說到底他也是一個人在無車票的情況下從四川跑到雲南來），以及有保雞救助站那邊的照應，我們便順應小賴和他媽媽的決定（小賴媽媽說無空來昆明接他）。前天我們收到了小賴平安到步的消息，希望他日後過得快快樂樂便好。

（一言不發在等公車中的小賴，到底他是不捨、緊張，還是期盼快點見到媽媽？）


由於過去幾次有小孩回家我都不在中心，所以今次特別希望在小賴離開前多點和他相聚，又想送他一點東西留為記念。思前想後，我送了一支綱筆給他（小賴喜歡用鋼筆多於原子筆），又為他打包了兩大袋零食，讓他在火車上和回家後吃，另外也組織了小賴在中心的幾個好友，寶寶、代祿和飛飛，每人出三塊錢買四個杯麵給他，不夠便由我補貼。這幾個孩子還是很有人情味的，他們本來就沒有多少錢，何況小賴比他們的還要多（因為他來中心的日子較長，編珠珠的外快和儲起來的零花錢合共有近六十元），但仍願意和小賴分享，我也覺到很安慰。

除了送些小禮物和答應送小賴到火車站外，我還在他離開前親自泡了一壺剛從西雙版納買回來，還未開封的茶和他同喝，順道與他再談一會，叮囑他好好生活和繼續努力。從小賴喝茶的樣子，我知道他其實不太習慣和喜歡喝茶，但他也非常高興的接受了我的好意，還帶點戰戰兢兢的從我手上接過茶杯。說到底，這些孩子們雖接受中心的援助，但也鮮有機會由老師這樣服侍他吧。

大家都為小賴的離開感到欣喜，孩子們也沒有太多離愁別緒。當日下午，我、小黨老師（小賴的前個案老師，快放產假，所以把個案轉到我手）和小賴一同坐公車到火車站，出門時寶寶還自動請纓替小賴拿行李到公車站。寶寶和小賴在中心是最要好的朋友，小賴的離開，相信寶寶也很不捨。雖然寶寶一向把情感藏得很密，在等車時還故意不停開玩笑來掩飾，但當然瞞不過我和小黨（也是寶寶的前個案老師），不過我倆也裝作甚麼也沒有發現，只拉他們拍照留念，不日會寄到新疆去。

（小賴和寶寶〔右〕，他們日後會否有機會重逢？這張照片會否是日後相認的信物？）

就這樣，我們月內便先後送了小杰、大咀、小虎和小賴回家，而最近又新來了飛飛、錢池、小濤和王聖幾個小孩，還有小豬的回來，中心和這些小孩未來的路還是遠的。有時我們也會很矛盾，中心太多小孩，我們非但照顧不來，也痛心有這麼多小孩在流浪；中心沒有小孩，我們又會自問是否做得不夠、不好？我們又應否喜見或期盼越來越少流浪兒童，中心步向關門大吉的一天？！

南部行

年底小休一回，到了南部遊玩，順道慶祝新年。未來的日子應該不會再放長假或回香港，今次算是當作我的畢業旅行吧。時間過得很快，來了這邊已五個月，中心的日常工作也大致上手，是時候為來年去另一個地方作點預備，因為下年想去農村，所以今次旅途亦打算探訪一個當地的農村項目。

第一站去了紅河縣的瀘西鎮，那邊絕對不是個熱門的旅遊點，就連像樣的客棧也欠奉，但當地有個叫城子古村的地方，村內的土掌房有五百多年歷史，建築風格很有特色，戶戶相連，四通八達，民風簡樸，正是我想去的地方。進村當日正好遇上週日的市集，村民們都在趕集，好不熱鬧，集內賣豬賣牛和各種農具日用品，還有好幾檔聚賭的地攤。由於我的身高與衣著和當地人有太大不同，其間一直被奇異的目光盯著，小孩子走來和我比身高，問我從那裡來，場面一如每次到農村一樣，很是有趣。

（在趕集的當地人，屬彝族中的白彝）

中心其中一個同事是族，他老家還在種包谷（玉米）和養豬，他曾經告訴我他們養土豬和城市的很不一樣，一般會在年底左右買豬苗回家，養個一兩年後會便在新年期間宰掉，製成臘肉（有的會製成豬標肉或干巴），供一家全年食用。今次在市集和古村內就能見齊種包谷、賣豬、養豬、宰豬等場面，由於土豬都是吃包谷而不是飼料，所以特別香口肥美，同事曾給我嘗過他家的臘肉，真是好吃得不得了。

（土掌房全是就地取材建成，一房有四五個單位，幾戶人共用一個天台，平日在上曬包谷，過節或紅白二事時用以設宴。天台上的小洞是倉庫的「門」，包谷從洞口放進去以作儲備。圓形的竹棚是用來擺放曬好的包谷，每棚足有兩噸包谷之多）

第二站到了建水古城，建水的開發雖不比大理、麗江，但也早已不是我們想像的「古城」。建水昔日也算是座名城，城內的地標是朝陽樓，可飽覽城內四週，但隨著現代化和都市化，城內早已有更多比城樓更高的大廈。現在城樓除了是博物館和茶居外，還是當地人聚集的地方，擺攤、下棋、擦鞋、賭牌局等。除朝陽樓外，城內另一個特色是當地人仍然用的古井，聽說市內有大大小小不同的古井，原始簡單有的，奇形怪狀也有的，但我無興趣和耐性把它們一一找出，只沿路看到幾個而已。

（朝陽樓，樓上除茶居和博物館外，晚上還有建水小調演出）

（臨安大街旁的三環古井，現在還有人用的）

城內有家很好的餐廳，他們做的本地名菜，如汽鍋雞、烤豆腐、炒草芽等都很可口，還有各種自家釀製的米酒，可是真正討我歡心的還是城郊的另一古村――團山村。團山村有數百年歷史，九成的數村民都姓張，晚清及民國初期出過很多名人，可是民國後開始衰落，民革期間房地更被重新分配，現今在華園豪宅內住的，都是後來被分到房地的農民，很有「土改」特色！

（昔日的豪宅現在的主人全是農民，庭園保存得不錯，幾年前才復修好，但其他地方卻很破落，結構也被村民改動過）

（民國期間村內的一所小學，現在已成為當地人的鄉公所和設宴的場地）

其他途經的小鎮或中途站便不提，第三個目的地和今次旅行的重點是元陽。話說抵達元陽當日全鎮停電，四圍都點起蠟燭，場面有點搞笑，我們還來了個中式燭光晚餐。所有遊人去元陽都只為看梯田，不過有些人選的日子不對，在人家下田時來元陽，梯田只有金黃或青綠的稻米，一點也不美。可是入冬後農民便會休耕，並把水灌進梯田養著泥土，日出和日落時，層層梯田折射出的光影，還有清晨山谷的冷空氣和暖空氣交匯所形成的雲海，是我見過最美的景觀之一。要在晨早五點起床，再坐一小時車上山，雖說又冷又累，但絕對是值得的。

（香港有豪宅日出康城，但元陽的日出梯田好它一千萬倍！）

（多漂亮的雲海，如果可以跳下去在上面浮下彈下，多好呢！）

（當地人說元陽梯田是上帝的指紋，實在有其道理）

除看梯田外，元陽之行還到訪一個民間組織，希望了解一下他們的事工和當地的農村發展。元陽主要的人口是哈尼族人，這機構負責當地一些農村發展項目，並售賣哈尼族人的刺繡來幫助他們改善生活。可是坦白說，機構令我有點失望，簡單來說都和很多NGO一樣，雷聲大，雨點小，連值班的員工也說不清楚機構的運作，甚至一些基本的資料或小冊子也欠奉，霎時間我覺得我們中心比起來實在很不錯。

（當地的流浪小孩，是否應該帶他們到中心去？）

機構幫不到我了解當地的情況，我唯有找一些當地人來問。據他們說，元陽近年大力發展旅遊，隨之出現了很大變化，部分人生活雖因而有所改善，但物價同時亦不斷飆升。在大部分情況下，錢都沒有流入當地農戶的口袋，而是一小撮從事旅遊及相關的受惠者。此外，當地文化也面臨很大的衝擊，好些文化傳統習俗工藝亦日漸息微，有些人開始不再種田，情願把梯田長期灌水，用來吸引遊客。常言道「發展是硬道理」，我當然絕不苛同，但身為香港人，過慣現代生活，享盡都市便利，我自覺無權去說三道四、指手劃腳，這往往是最叫人矛盾的地方。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最後一站是昔日的旅遊熱點――西雙版納。版納在雲南最南面，毗鄰老窩、緬甸和越南，氣候和風土人情與大部分雲南地區很不一樣，反倒有點南亞氣息。說版納只是昔日的旅遊熱點，是因為她早年過度開發，以及近年南亞各國相繼對外開放，並大力發展旅遊，所以以往外國人對版納的熱情早被南亞的旅遊熱所蓋過。可是話雖如此，不去過又總是有點心不息的。

我旅遊一向偏愛坐長途客車，但從元陽到版納的首府景洪需坐車十六七小時，路程非常艱辛。首先，車箱狹小而擁擠，個子高大的我被弄得一身酸痛，發車時明明只有十數人，但途中不斷有人上車，最後變成近三十人的局面，好些人站足六七小時才下車。其次，車程大都是曲折不平的山路，不少人途中忍不住要往窗外嘔吐，場面駭人。更甚的是車箱內不停有人抽煙，間中更有十支八支煙同時在點燃，但因為天氣很冷，大家都把窗門關上，人人都變得像煙醺臘肉一樣。在途中我們認識了一位比利時的長途車痴，他曾在印度連續坐過48小時的長途客車，他有個中文名，叫馬騰（Maarten），後來我們並肩同遊了三天。起初馬騰有點拘緊，但後來越玩越放，加上當地人對外國人很是好奇和熱情，馬騰像個大明星一樣，去到那兒都有人盯著他、和他拍照，最終也令他露出本來狂野的面目來。

（狂野的大明星馬騰！）

版納主要是傣族人的聚居地，除夕夜我們在最熱鬧的地攤邊吃傣味燒烤邊迎新年。傣味和泰國菜很接近，都是以酸辣為主，蠻合我的口胃。我們和其他人一同倒數，慶祝2011的來臨，其中一桌人更為小壽星做壽，還邀我們一同切餅喝酒，大家都盡慶而回。元旦日，我們到了一個叫混的小鎮，是傣族人過撥水節新年的地方。到步不久，我們得到一位當地人的熱情款待，免費做我們的導遊，又煮飯給我們吃。本來只打算短留數小時的小鎮，我們一去便大半天。

（混小山丘上的金塔，但當然是假金咯！傣族人喜歡金色，所以把佛塔也造成金色）

回景洪後，我們打算去買當地著名的普洱茶，走過幾家茶莊後，我們選了間明碼實價，由一家廣東人開的店。店老闆白手興家，少東年輕有為，和我更有共同語言和話題。我們合共買了幾百元茶餅，他非但大打折扣，入夜還駕車帶我們遊玩，又請我們吃晚飯和送我們回旅館。昨晚，他到昆明公幹，我和他又去了吃夜宵，他還再送我兩個茶餅！總結版納之行，當地的風光雖不比其他幾個地方，但卻有旅途中最重要的「人」。事實上每次旅程完結後，回家都會再三回味看過的風景、吃過的美食，但往往最令人難忘的，還是「人」。假期飛快結束，我又獨自回到中心工作，繼續和這裡的「人」相處，相信不論是這短短的旅途還是這一年的服侍，最終令我難以忘懷的，還是這些「人」。

年尾流流，多事之秋

年尾流流，中心發生了很多事故，不知應從何說起。首先，我們又少了三個同事，一個是新來不到一個月的，她工作表現糟得不能再糟，態度惡劣，無故曠工，不炒不行。在人手這麼緊張的時候請了個這樣的人，算是我們倒霉。另一個是做了多年，表現一般的夜班同事，因為勞工法的關係，如果再續他約的話，便要終身聘用，所以中心領導決定不和他續約。說起來，這位老同事雖然有不是的地方，但他對我卻很要好，相信他一定離開得很不愉快，我也不知道好不好私下再找他，因為的確有同事說過，我來了後免費頂替一兩個人的工作，把我弄得有點尷尬。還有個能力不錯的同事，由於她的兒子太頑皮，每星期都要見家長，而她丈夫長期在外工作，所以決定辭工在家帶孩子。就這樣，我們的人手由緊張變為嚴峻，招聘工作好像全年都無停過，情況真叫人擔心。

此外，早前中心舉辦了每年一度的義工感謝會，答謝過去一年的義工們。當日全中心上下和一眾義工都在外活動一整天，大家本來開開心心的，可是一回中心便發現操場的三個水喉大開。據門外小賣店的老闆說，應該是跑掉了的兵兵趁我們不在時來搗亂，三個水喉從下午兩時一直開到晚上八時許，真激氣。當然，我們每次外出活動都會鎖好大閘，但個子小小的孩子都能從門框趴進來，換句話說即使鎖好大閘也無用。所以從那天起，我們都經常把操場水喉的總開關鎖起，並把開關掣鎖在廚房內，令大家都很不方便。這些都只是小事。

較麻煩的是，早前有個住家舍的小孩在街上被車撞倒，一只腳斷了，不單要住院幾天，出院後為方便照顧還要在中心一段日子才可回家舍。要知道，在國內小至看病，大至住院，都近乎是災難。當事人自不用說，負責的同事還要常常在醫院和中心兩邊跑，一去又是老半天，可憐他跟本無時間做其他工作。而負責夜班的同事們，包括我，自然又添了點工作，不單因為我們已有兩個坐輪椅的小孩，更因為這個「新症」很麻煩，時不時又哭又罵，想起也點頭痛。

此外又有個小孩的父親因醉酒後離世，我們除安排他回鄉外，還要跟進一些相關事宜，工作量可謂百上加斤。不知是我好運與否，兩個個案都不用我跟進，而且早前回港後又請了一星期假陪到訪的友人散心遊玩，較多時候不在中心，也感到有點不好意思。可以放假當然並非因我是義工便有特權，而是因為農曆新年大家都要輪流放假，而我是唯一一個不回鄉，又不放假的同事，所以西曆新年便可以小休一下。

可是我也不是閒著的，我的個案小賴和小豬又再出事。小賴早前又再在校醉酒鬧事，由於同類事件經已是第二次，所以無論我們做甚麼，都無法改變他被校方開除的命運。眼看他還有大半個學期便小學畢業，我們都感到無可奈何。其實不論是我們還是小賴的班主任，都早已發現他近來有點情緒不穩定，但他就是一直不肯說。在今次事件後，他終於告訴我們原來他很想家，希望去新疆和媽媽團聚。小賴原是四川人，來了中心兩年多，小時候父母離異，跟生母一起生活，和幾個後父都弄得很不愉快，所以便獨個兒跑到昆明來。近年他母親去了新疆打工，又找到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再婚，小賴很想回去和他媽媽生活，現在我們都在聯絡她，希望能幫助他們重聚。

至於小豬嘛，早前已說過他不願上學，幾經開導後，好不容易勸服了他聖誕後復課。誰知就在復課前一天，他後母再次突然來到中心，說要接他回家。基本上我們都極期盼望有家長來接回小孩，但小豬卻是個例外。上月小豬被家人一搞後，足足鬧了兩星期情緒（詳見〈可憐的小豬，可恨的家長〉一文），今回再見到她，我禁不住報以極其厭惡的目光。全中心上下都知道他後母的來意，不是真心要接小豬回去好好照顧，而是希望把他留在家中，既不讓他上學，還要他照顧妹妹們，好讓她可以「安心」去打麻雀！

小豬家人以前也接走過他好幾次，但他每次都是重新跑到街頭流浪，每次我們把一身爛臭的小豬接回中心時，都是他離家後一兩個月的事，要讓他從新改正在外頭的壞習慣經已很不容易，何況現在我們已安排他上學，更交了一整年的書簿、午膳和學費，說不氣人才怪。可是這情況我們根本甚麼也做不到，我們無權不讓她帶走小孩，更何況小豬確實很想家。當日眼看小豬高高興興地離開，我們也感到無可奈何，只能一再叮囑他聽教聽話，不要再流浪街頭，但結果將會如何，我們每人都心裡有數。

小豬離開兩天後，接著便是小虎。小虎不是我的個案，但卻異常喜歡我，除一天到晚都黏著我，還常常畫畫或編珠珠送給我，我辦公桌上都放滿了他給我的小禮物。早前他舅舅來到中心，說他爸爸和人打架住院了，希望帶他去探望父親。小虎一直很生父親的氣，怎麼都不願回家。以往我們送過他兩次回去，但不多久他也被打出家門，流浪好一段日子才回到中心。對上一次，我們答應過不再送他回家，他才願意留在中心。但今次情況有點不同，他舅舅說帶小虎去探望父親後，便接他回重慶和自己住。小虎半信半疑，我們讓他和舅舅在外頭玩了一天，讓他自行決定去留。

小虎雖然不願和父親及後母同住，但卻常常希望回重慶老家，所以不到半天便決定跟舅舅離開。白天我和他舅舅談了一會，但沒想到小虎這麼快便決定離去，當時我剛好外出，非但連他「最後一面」也看不到，就連一份小禮物或聯絡方法也沒有給他（他常常說將來要賺錢坐飛機去香港探我），心中不免有點難過。不知何解，好幾個小孩都是在我不在中心時離去，前後已有小婷、小杰和小虎，每次我總是有點歉疚，只能默默送上我的祝福和禱告，縱然日後你們未必會記得阿康老師是誰，但我保證不會忘記你們的，你們要好好加油，為自己的人生努力打拼。

年尾流流，多事之秋，期望來年多事都是好事，祝願中心和每位小孩未來都更美好。是為2011年的新年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