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4月29日 星期日
老港
2012年4月26日 星期四
老外
2012年4月17日 星期二
蓋頂飯
日哥和月姐是我們的老朋友,數月前我曾到過他們的舊宅探望二人,當時月姐臥病在床,身體虛弱,我們也不免有些擔心。早前月姐康復了,並來過中心探望我們,順道邀請我們出席她家的「蓋頂飯」,可是善忘的我當日就鬧出個笑話來。由於我首次和月姐見面時,她還是很瘦和很虛弱,我對眼前健健康康和長胖了的月姐根本毫無印象,更一口咬定我們是第一次見面。可是月姐非但記得我來自香港,更能說出我的名稱,令我當時感到非常慚愧。
事實上,我對自己的記憶力一向挺有信心,只是對於記樣貌和名稱就自知十分弱,加上月姐病後足足長胖了十幾公斤,怪不得我對她全無印象。本來這不算是甚麼罪過,但我卻一直耿耿於懷。因為說到底對於從事關懷工作的我們而言,忘記病友的樣貌和名字真是一個大忌。今次犯了這過錯,提醒我日後要對每位病友再用心一點,多加細讀每個個案資料,免得再犯同樣的錯。
說回日哥和月姐,他們膝下無兒無女,加上因病之故,家境向來有點拮据。就我所知,他倆一向努力為生活打拼,日哥白天會打些散工賺錢,月姐則替人家繡十字繡幫補家用。年前他們終於儲夠一畢錢重建舊居,並計劃做點小生意糊口,我們相信他倆的經濟狀況會日漸好轉,因而也為他們感到格外欣喜。
「蓋頂飯」當「晚」(才五點就開席!),他們在新居一共延開十幾席,賓客除親朋鄰舍外,還有好些中心的病友。我在這裡也一再提到,大部分感染者在身分爆光後都會失去若干親朋。當晚我們和許多病友聚首一堂,我特別為此感到高興,雖然我們的話題總離不開其他病友或相關的話題,但我們可以自在和開懷地吃飯喝酒,對大家來說都是難得的機會。我非但沒有感到絲毫不自在,相反更體會到各人之間的寶貴情誼。說來雖然有點可惜,不少病友除了同路人之外就沒幾個朋友,然而看到他們之間彼此聯繫、互相扶持,真說得上是同是天涯淪落人,共渡患難見真情。
這頓飯既稱「蓋頂飯」而非「入伙飯」,意思亦指新屋還未有完全落成,部分客廳和房間非但未有傢私,好些就連門窗也未有建好。相信日哥和月姐仍要繼續投放金錢,有待一步一步將之完成。聽他們的語氣,現時手頭還欠足夠資金,所以距離落成和開店之日應該還有一段時間。不過我相信對任何人而言,無論是感染者與否,盼望是人生不可或缺的動力。俗語說:「只要有盼望,凡是可成真」。我衷心盼望日哥和月姐的民宿能早日開門做生意,而且除了經濟會有所改善之外,更能有健康和愉快的未來。
2012年4月10日 星期二
造麵記
我從小不缺下廚機會,然而來到大理後基本上也會每天掌鑊,所以慢慢想多學煮點不同口味的菜式。初次拜會成姐時,我們約好改天跟她學造麵條。在成姐一催再催下,這約會終在早前兌現。結果不但學會造麵條,更一如所料被再三勸吃,弄得肚子脹了整天……
(風和日麗的一天,造麵的砧板)
成姐是北方人,出嫁從夫,移居大理。可是多年來還是不太會做大理菜,家中日常吃的主要還是北方麵條和餃子。成姐三番四次強調自己手笨腳笨,不會做飯,過年時有機會試過她的手藝,雖然算不上是大師級,但也不至於她說的那麼糟。不過她做麵條和餃子的工夫卻是一流。
我雖未至於是個麵痴,但也希望有天學會自己造麵,然而一直苦無機會,直到認識了成姐。北方麵條,造法簡單,先將少量的水加入麵粉當中(不放雞蛋),然後揉成麵團,待它發一下便拿一小團搓平,再切成條狀,煮熟後放入湯和配料便可。理論就是這麼簡單,但箇中的技巧和竅門還是多的。
我算是有點下廚經驗,兒時做小手工的能力也不錯,可是把麵團搓平的步驟就是做得不好。成姐說這是經驗問題,只要工多藝熟就能手到拿來。成姐造麵條日子有功,我弄一塊麵皮的時間就足夠她完成三幾塊,而且每塊厚度都比我所造的平均。幸好這位師父說我還算有板有眼,我親自品嘗過後也覺得不比師父做的差太遠。
(搓麵皮的步驟)
北方麵條軟綿綿和糊糊的,一直都不是我的所愛,我始終還是喜歡單牙和有嚼頭的麵條,比如餌絲、意大利麵、新疆或日本的拉麵。日後有機會的話,我還是想學造這些麵,但相信它們的技術含量會更高。在雲南除了常吃米線和餌絲外,我間中也會在外頭吃碗新疆拉麵。這兒的拉麵店很多都是現點現做的,眼見師父的揉麵過程就像表演魔術一樣,兩三下子就把麵團拉成具彈性又不會斷開的麵條,感覺像欣賞一場演出般,有時更想膽粗粗問人家收不收學徒。
跟成姐學造麵條,過程比意料中簡單,但在邊學邊做的過程中,我們有說有笑,彼此之間多了些話題。成姐說下次教我包北方餃子,而我則教她蒸和煲老火湯。起初我是一口答應的,可是在吃完親手製作的麵條後,我心裡不禁打消了這念頭。原因不是味道的問題,而是在學習的過程中我們一口氣做了多人份量,害我和同行的利生要一人吃三大湯碗,之後一直撐著肚皮,連晚飯也再吃不下。如果再有機會和成姐一起下廚的話,相信至少要多帶三五人同往才行。
(製成品與我)
2012年4月3日 星期二
絕品
早前周姐在網上認識了一位廣州的病友,我們私下戲稱這女士做絕品。配得上這稱號,自然不容小觀。絕品算是網絡紅人,在網上公開了自己的身分和故事。多年前,絕品在醫院動手術,期間因輸血問題染上愛滋病。這種醫療失當早年在國內非常普遍,可惜不少無辜者都無門索償,只好逆來順受、不了了之。然而絕品當年就以激烈的行動大鬧當局部門,手持利刃,以血威脅,最後索償得果,取得每月二千多元的安恤金。
原屬陳年往事,本應告一段落,可是她既稱得上絕品,故事肯定不會這麼簡單。事後絕品經常藉媒體和互聯網把事件公告天下,又不時把自己的其他「不幸」和「傳奇故事」加鹽加醋,極力形塑自己的可憐人和受害者形象,然後用盡方法博取他人的同情和捐助(除周姐以外,昆明總部的同事也從網上得知絕品想自殺和來了大理的消息,第一時間叫我們設法跟進)。周姐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認識絕品,結果差點害得自己一身蟻。
周姐同為感染者,早前又立定心志幫助同路人。在網上認識絕品後,她得知對方近日因鬧離婚而計劃自殺,所以很想幫她一把,除了金錢援助外,還邀請她從廣州到大理散心,更招呼她到自己家裡暫住。誰不知易請難送,絕品的到來就是周姐惡夢的開始。
起初,周姐以為絕品只會小住三數天,可是日子一天一天過去,絕品非但毫無去意,還表示想多住一頭半個月。本來有朋自遠方來,招待一下也不算為過,可是絕品與其他感染者不同,一般病友會因種種原因設法隱藏自己的身分,但絕品不論在周家還是在外,對周姐家人還是和我們,都毫無顧忌地大談自己的病況及往事。就我們見面時觀察,絕品如此公開的理由不是出於自信或勇氣,而是早已習慣在任何場合博取別人的同情。這對絕品和其他人而言其實並無太大傷害,頂多只是丟點面子或者被騙點錢,可是卻把周姐陷於兩難和不安之中。一來周姐身邊好些人,包括朋友、鄰居,甚至家翁等,都不知道周姐是名感染者,絕品的做法很有可能直接或間接暴露周姐的身分。二來周姐亦明白,自己既要關懷病友,除了得冒這風險外,對病友的言行舉止還需要更多包容,否則也是一種歧視和傷害。
此外,自從絕品入住周姐家後,周姐發現她很多不對勁的地方,不像她在網上的自我描述般可憐。絕品好吃懶動就不在話下,終日只會躲在房間上網,連最基本的禮貌、待人接物和個人衛生也極有問題,又會經常擅用周家的物品,甚至對周家上下呼呼喝喝。更甚的是,絕品單方面強調丈夫對她不忠,自己卻整日在網上和電話與其他她所稱的男朋友們勾搭糾纏。我們第一次和絕品見面當日,她就不停強調自己有多少裙下之臣,有多少男人莫名奇妙地為她要生要死。
舉兩個我最為討厭的例子來說明一下。第一次見面當日,絕品反覆強調自己認識好些律師、記者、名人,又三番四次說不明白為甚麼人人都要對她那麼好,以及對這些人如何呼之則來,揮之則去。這對周姐和我們來說,簡直是一大諷刺和侮辱!此外,她又提及對丈夫的種種不滿,但那些不是無理取鬧就是苛索無度,不但老公的衣食住行,就連坐姿走姿都要一一干預和操控。假若只因我是男兒身而對她有偏見的話,那還情有可原,可是連曉琴和小段兩位女同事也從起初同情絕品到後來同情她丈夫,那就無話可說了。
周姐邀請我們和絕品見面,說白了就是向我們求救,因為她再也受不了絕品,還悄悄地問我們應該如何打發她離開。我前後見過絕品兩次,老實說,絕品的確有不幸和可憐之處,可是當時我遠更同情周姐和她家人。礙於自身安全,周家上下不敢得罪這位來客,恐怕日後惹上更多麻煩,甚至花上不少心力和金錢來討好她,希望待她賓至如歸過後便請走之。我好幾次眼見她欺周姐太甚,心裡也覺得很不舒服,比如有次她想買件幾十元的衣服,周姐原先主動為她付錢,她卻一手拿了周姐二百元,剩下的就落入自己口袋。衣服買過後,一句話也沒說就遞出來讓我提,之後更毫不客氣地挽著我的手逛街,當真不負絕品之名。
為了周姐,我們只好硬著頭皮應酬絕品,同時提醒周姐小心家中財物和人身安全。正所謂「跪地餼豬乸」,周姐被迫請了幾天假來陪絕品,並在設法討好她的前題下,既要阻止她把那些所謂的男朋友帶來家中,又要嚴防她把自己的身分和住址公開。如是者又過了數天,周姐才敢正式開口,托稱家翁已有微言,加上自己要出差工幹,不方便繼續讓絕品待下去,還要出錢替她買火車票回廣州。
成功請走絕品,但周姐內心仍有點不舒服,一方面覺得內疚和自責,因為絕品畢竟是個不幸的人,另方面又有點後悔,認為自己本出於好意,卻偏偏吃了個大虧。我深明周姐這份矛盾,因為這兩年在工作上也遇過不同的「絕品」,所以便藉一點過來人經驗來安慰和鼓勵她。「我們只是能力很有限的凡人,而不是聖人,在關愛他人的同時,也要學習保護自己和家人,以及平衡現實、能力和情緒等問題。」我說。另外,我又提到去年在流浪兒童中心學會的一句話:「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就這看來,絕品肯定是個又可憐又可恨的人,她的自大、倡狂和操控慾,其實都是出於自卑和缺乏安全感。不過,可憐並「唔係大曬」,她不能因而欺騙和傷害別人。這次經驗對周姐來說,就如上了寶貴的一課,猶幸的是,她並沒有因而打消幫助其他同路人的想法,引用她說過的一句話:「我不會這樣就被打敗的,反倒以後會更積極和更小心地幫助其他病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