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英雌小仙嗎?早前我跟她入村住了兩天,既為了解她的工作,順道探望她幫助的家庭。小仙的工作點在她老家和附近的村子,離市區足有個多小時路程。由於國內的特殊情況和各種原因,即使是大好事也只能私下開展,所以除了村民或受助家庭以外,知道具體情況的人也不多。
由於當日實在太熱,加上我們從市內提著一包二包東西入村,所以未及一半就已汗流浹背。到達小仙家後,我們決定先休息一會,等烈日過後才出外探訪。香港人大多沒午睡的習慣,我本以為稍稍休息真是「稍稍」休息,沒想過她們一家人都躲到房間睡午覺去,留下我一人在客廳看電視和打蒼蠅(在農村的新嗜好,見〈新嗜好〉一文)。
兩個小時候,他們終於睡醒,但不論仙媽、仙弟,還是小仙都好奇地輪流問我為甚麼不睡一會,我好容易才解釋自己沒有午餐的習慣。仙弟最有趣,不單反覆說午睡有多舒服,多健康,還勸我日後要多多午睡!或者因為小仙見仙弟對我熱情有加,加上外邊太陽還是非常猛烈,所以未想動身探訪,便叫仙弟帶我四處走走,看看村子一帶的風景。
保山盛產瑪瑙,所以仙弟不但帶我遊村,還為我介紹幾個採瑪瑙的哥兒們。和其他農村家庭一樣,他們家中都有老人和小娃娃(還有無數蒼蠅!),但和其他農村不同的是有蠻多青年在家,因為他們採瑪瑙為生,不用出城打工。我覺得這樣的村子比較健康,至少一家人可以生活一起,不用承受打工所導致的骨肉分離、老者所依。雲南至緬甸一帶盛產各種玉石,看見他們拿著一塊一塊石頭在泡、在叩、在看、在磨,有點像淘寶,也有點像賭運。一時聽見你說句:「切!」(普通話的「車」!),一時我又說句:「嘩!」,場面好笑又好玩,我一看就看了大半個小時。
由於那陣子學校還未放假,所以大部分小孩都住校未歸,我看到的除了那些「淘寶男」之外,大都是老人家、中年婦女和未入學的小娃娃。後來小仙帶我去了幾個家庭,和老人家們聊聊天,喝喝茶,聽聽他們說故事。他們好驚訝我會聽方言,但其實我只聽懂個大概(保山始終只待了兩個幾月),好多時候都是扮懂,按他們的表情作點反應而已。
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一對分別八歲和四歲的小姊妹,爸爸在兩年前過身,媽媽其後拋棄二人,從此再無蹤影。兩個小孩現在跟爺爺奶奶生活,當日探望他們時,看見老奶奶背著小妹妹回來,原來小妹妹生病了。老人家本來就有點行動不便,可是還要付起照顧二人的重任,看見實在於心不忍。妹妹或者因為身體不適,所以終日沒有甚麼表情和反應,可是姐姐卻非常活潑,不是跑跑跳跳,就是在樹下打鞦遷。
說了沒多久,老奶奶忽然傷心起來,原因不是因為往事,而是擔心孫女的未來。早前她們透過中間人介紹,認識了一對昆明的 教授夫婦,他們因為長期不育,所以向兩老提出領養大孫女。老人家一時作不了主意,還向我們請教起來。我們當然知道這能大大減輕他們的負擔,且對大孫女的生活和前途有好處。可是我們也擔心這對兩個小孩太不公平,處理不好還可能令她們怨恨兩老一世。我們雖為老人家分析利害得失,但當然不能替他們作主,不過老人隔天就憑自己的直覺和情感下了決定――不捨。
說到底,兩個小孩都是骨肉至親,怎能輕易放棄任何一人,所以兩老決定努力用自己雙手把她們帶大。對於這個決定,我不但沒有(也無權有)任何異議,更從心裡發出由衷的敬佩,小仙亦答應會盡力協助他們。從實際好處和利害得失來看,或許我們這些外人會選擇送走大孫女,可是這兩年我實在見過太多自私和不負責任的家長,兩老的決定我只能說佩服和支持。我能做的就只有衷心祝福他們,並希望小女孩日後會明白老人家的心意,將來好好孝順他們。
和他們告別當日,我特別注意大孫女的一舉一動,我發現她從拖鞋換上一雙又破又舊的紅鞋子。細問之下才知道那雙原來是小女孩最心愛,也是唯一一雙的鞋子。看著她不停跑來跑去,弄髒鞋子後又細心拍走鞋面的塵土,我決定出城後買兩雙新鞋子給她倆。在香港,小孩吃得飽、穿得好,是多麼理所當然的一回事。我看著她們和她們的衣著,彷彿看到她們的成長和她們的未來,肯定將來會有很多挑戰和困難等著她們。富足和完整的家庭或許是她們所缺,但從兩位老人家的淚水和汗水,我覺得幸福和愛至少還是與她們同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