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2月24日 星期五

聖誕活動

昨晚,我們帶了一眾小朋友到市中心幾個熱鬧的地點唱聖誕歌,並派發日用品給流浪人士。這活動已經舉辦了多年,一來可讓小朋友感受節日氣氛,二來可教導他們向別人分享自己所有的,三來也可為中心多作宣傳,讓更多人認識我們,因為我們都需要當地人的幫忙,除了日常的捐助之外,間中也會有人把街上的流浪兒童帶到我們中心。

今年這活動由我和另外兩位夜班同事負責,他們決定路線和禮物,而我就負責選歌和練習。往年他們只唱了兩首聖誕歌,今年我決定要加碼,一共選了四首,當然是中文的,分別是《聖誕快樂》(We Wish You a Merry Christmas)、《平安夜》(Silent Night)、《普世歡騰》(Joy to the World)和《叮噹叮》(Jingle Bell)。本來應該全無難度可言,但練習時才發現,原來我所選的中文版和國內的有點不一樣,例如我們唱慣的《叮噹叮》,國內的是《叮叮噹》;《聖誕快樂》的「我祝你們聖誕快樂」,國內是「我們祝你聖誕快樂」等,所以他們都有點不習慣。本來我以為自己很聰明,把一些歌詞改換了,例如把《叮噹叮》入面的「哈利路亞」改為「哈哈哈」,《聖誕快樂》中的「賜福你家人」改為「賜福給你們」(因為有些小孩對「家」有很強烈的反感),但千算萬算也算不到港版和大陸版的差別。



(出發前在中心,小孩都急不及待地戴上聖誕帽。一如概往,為保障小孩,把出了鏡的小孩塗黑了)

這都只是小問題,真正的問題還是秩序,一如往常的戶外活動,孩子們就是喜歡搗蛋。只是吃飯和集合就令活動足足推遲了一小時,另外一行幾十人坐公車到市中心,也是混亂之極,幾十個小孩在車上所造成的吵鬧、臭味,令乘客們很是生厭,有幾個乘客更受不了而抱怨和提早下車,不過這都見怪不怪了。將心比己,換著我在香港遇上這樣吵鬧的小孩,我也一樣受不了,不能怪罪這些乘客。

坦白說,活動過程中我心裡也有點不舒服,一方面,這邊的聖誕氣氛本來就不濃,好幾次在派傳單和日用品時,都聽到有途人質疑為何要慶祝「洋人的節日」,也有人說我們阻街。另方面,同事們(包括我)事前也沒有好好協調,我們人數眾多(連同義工和外展點的小孩,加起來有六十多人),又有小孩在吵鬧甚至打架,場面變得有點混亂和尷尬。負責的夜班同事常常認為自己文化水平較低,不敢發施號令,而我又只是個義工,不想扮演帶頭的角色,還好經驗老到的白老師及時挺身而出,場面才得以受控。

或許是我個人比較心多,有些舉動,尤其是圍著行乞或流浪的人唱歌派禮物,我確是感到有點不自在。事實上也有好些對象是不太願意接受我們的好意,有時我們在商店門外唱歌,也會為途人帶來一些不便。說到底,做慈善也好,搞宣傳也好,我覺得都不應以「自我感覺良好」為出發點,總要多顧及他人的感受。然而,看到義工和孩子們慢慢的投入、收到禮品的人的笑臉、途人的不斷拍照、和唱,甚至加入,我也放下了內心的矛盾和問題,和孩子們玩得越來越高興。或許快樂其實就是簡單不過的事情,只是我們習慣了想太多、問太多(雖然這也重要),導致常常不快樂和不滿足吧。香港人對大陸人經常諸多意見和批評,有時甚至質疑或同情他們,但其實他們很多時都活得比我們快樂,比我們滿足。



(看我們多受歡迎,地點為昆明其中一個最熱鬧的地方:金馬碧雞坊。其實有其他更好的照片,但太多小孩上鏡了,我懶得一一去塗,所以選了這張)

順帶一提,我們給每個孩子和義工都發了蠟燭,一面唱,一面揮動。本應是很漂亮的畫面,但頑皮的小孩不是在吹熄別人的獨光,就是在燒紙杯、歌紙,甚至其他小孩的衣服;有些孩子在跑,在哭,在鬧,甚至打架。更不能理解的是小孩玩蠟燭的方法,他們把蠟滴在自己的手掌上,叫這做「洗手」,或者用手和蠟在其他人身上打印,我也慘被蓋了兩個掌印。但他們就是說不痛,或許就是男孩子吧,要用這樣的方法來顯示自己的勇猛,我小時候也做過不少這種白痴事!

活動直到九時許,回到中心已經十時多,回程中大家都累得半死,很多小孩都在車上睡著了。回中心後,我發了他們一些小零食,算作獎勵一下他們的合作(對,雖然他們也很鬧,但已算是很合作了,不能對他們要求太高),和一份小小的聖誕禮物吧,之後便馬上擦牙洗腳睡覺。

雖然身在他方,但仍想遙距地祝福香港的每位朋友們,尤其是剛結婚和生了孩子的友人,祝你們聖誕快樂,有一個美好的2011年。

2010年12月22日 星期三

強勢回歸

「阿康老師回來啦、阿康老師回來啦!」一回到中心便受到孩子們英雄式的歡迎,原因是接著叫嚷得更響亮的這句話:「方便麵、方便麵,我要方便麵!」因為我臨離開前答應買一箱香港的即食麵給他們,最後選了出前一丁的豬骨濃湯味。

回鄉十天,心情大佳,一如所願,大吃大喝,把三個月來瘦掉的三公肥肉,在一下之間便長回!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感冒了,相信是離開昆明那天被大嘴(見下文)傳染的,一向壯健如牛的我,今次算是有點失策,希望不要傳染和我一起吃喝玩樂的友人便好。說回來我也活該,這麼多天還沒有病好,全因這九個晚上都沒有乖乖睡好一覺,天天玩到爛夜,晨早又和家人或朋友飲早茶,弄至日睡四小時,鼻水長流,發音萌萌。在回程的飛機和到步後頭一晚都睡得著死豬般。

今次回港,主要為出席畢業典禮,雖然當日天公不造美,但心情絲毫不被影響,不僅因為能與一聚師友學生聚舊,更重要還是看到媽媽高興的樣子。臨別的一天,好友嘉聰剛為人父二十四小時,由於醫院探病時間有限,故他中午有空與我和我媽飲茶。上過境巴士時,我腦海忽然出現耶穌在十字架上對約翰說的一句話:「看,你的母親」,意思是臨終把自己的母親交托這位他摯愛的門徒。所以我也當著媽媽的面,對嘉聰說了句:「看,你的母親」,但頓時被兩位為人父母者痛罵白痴!除吃喝玩樂和參加畢業禮,還有好幾件正經和高興的事發生,開會、講道、探病、婚禮,全部開雙(兩次),就連友人的璋瓦之喜也是開雙,兩個新生命,兩對摯友夫婦,我衷心的祝福你們。

留港的最後數天也有點想念中心的孩子們,些微體會到為人父母想念孩子的感覺。臨走前的晚上,我把小豬弄哭了,騙他回港後便不再回來,最後自作自受,好不容易才能哄他安心去睡。可是回來後第一個收到的消息,便是小豬日前又跑了幾天,回來後又不願上學。他之前已經放棄過幾次讀書的機會,再這樣下去,中心和學校也無法再讓他上學。這是關乎他一輩子的事,真要好好處理。

不計頭尾半天,小別短短八日,但中心發生的事可真多。除小豬外,小虎、兵兵和肥超也曾在這幾天跑掉,小虎乖乖的回來了,另外兩「隻」下落不明。數月前,每逢有小孩跑掉,我也會有點緊張和擔心,但現在早已習慣和懂得處理,反正這種事隔週就會發生,不習慣也得習慣。另外,小杰在我回港期間被家人接走(見上一篇),小琴則日前在市中心找到工作,聽說包吃包住,日後不再入住中心。

此外,同事們早前意外地找到大嘴鄉下的村民,並成功和他家人取得聯絡。大嘴今年十五六歲,是個智力有問題的流浪男孩。他異常煩,不願留在中心,在外頭偷東西和拾荒過活;又異常臭,每天尿褲子,在街頭大便,完事不抹屁股;亦異常可憐,媽媽智商也有問題,從貴州流浪到昆明多年,常被外邊的小孩當人肉沙包。今天,我們終於能送他回家,坦白說,他是挺討厭和煩人的,但臨走前我還是送了他一些糖果和出前一丁,心裡默默的祝福他以後的生活,希望不會再在外頭流浪便好。

充電回來後,感覺像從美好的夢境回到人間,告別美酒美食美人美事,但夢境終歸是夢境,雖是美好,卻沒有人間的實在,還有那些爭扎、痛苦、滿足和意義。我雖豬頭,愛吃愛喝,但也是隻吃得苦、要活得有意思的豬頭,徘徊夢境人間,流連富貴疾苦,活在不同的當下,這樣的人生,才是我想要的。


(我愛拍照,但不愛被拍,這是近年來唯一一張我主動要求被拍的獨照。崇基圖書館,見證我成長路、學術路、人生路的重要地方)

2010年12月9日 星期四

小外快

上回提到小孩對錢的渴求,我們都是過來人,怎會不明白呢,尤其那些經已上學的小孩們,眼見同學穿得好吃得好,有玩具又有零用,怎可能沒有比較?加上他們白天在校,每週游泳早已無望,就連每天的評估都沒他份兒,無積分換即食麵會是一大打擊,所以我們對上學的孩子有特別安排――零用錢。

發放零用錢,是其中一個對經過長期觀察,有良好表現可以上學的孩子的肯定和鼓勵,也是給未有表現未能上學的孩子一個目標和訊息。基本上,小孩可以隨意運用這些零用錢,只要不太揮霍和買違禁品的話,我們都不會過問太多。住校的,每週發放五元;住中心的,每週三元。因為後者經常有分發零食的機會,所以比住校的少一點。個案老師每月會從中心領取他們的零用錢,小孩可以選擇儲起來,或有需要時向個案老師申領。這也是一種教育,讓他們學習儲蓄和運用得宜。

此外,我們也會為孩子提供一些技能培訓,並讓他們賺點外快。因為確實不是每個孩子都有機會和有能力讀書,有的超齡太多,有的底子太弱,有的智力有問題,也有的懶惰為求混日子,甚至有的自小被賣到黑工場,是個文盲。除了早前提及過的每週擦皮鞋課外,中心還開辦了一間技能培訓餐廳,也取得幾位本地老闆的支持,提供一些工作培訓,例如洗車、燒烤、賣米乾(一種雲南麵食,由白老師的家人經營)。

最後,中心還開辦「珠珠班」,教孩子串珠珠製作各種飾物和擺設,比如筆筒、名片座、電話座、廁紙盒、首飾盒、小動物、揮春等,製成品既可作義賣之用,製作過程又可訓練他們的專注力和耐性,更讓他們學得一技之長。每件製成品都掛有製作小孩的名字,賣得的錢四成是珠珠班的開支,三成撥給中心作慈善用途,餘下三成則是小孩的外快。不要小看這些小朋友,更不要小看金錢的威力,他們有的比大人還要串得更快更好。

明天回港出席下週舉行的畢業禮,今個星期都不斷苦思要和朋友們到那兒吃喝玩樂好。為食豬頭如我,對美食的思念和期待,遠超過穿起博士袍和上台領取證書。除預備了一些手信和賀禮回鄉外(順道要參加三個婚禮,其中兩個竟在同一天!),我還答應孩子們帶些近日的珠珠製品回港義賣,好給他們賺些「外匯」!此外,我又答應了買些香港即食麵給他們嘗嘗。朋友們,請準備好你們的胃口和錢囊,陪我大吃大喝和買些珠珠手作仔!


(看,這是金錢的威力,小孩最專心和安靜的,除了訓覺,就是串珠珠!)



(這個是小虎串給我的糖果盒,還說日後會請我吃糖果,吃不完的就放在裡面)


晚上收到同事來電,說在電視台的尋人消息中看到小杰的照片,明天我們便會聯絡電視台,相信小杰在我離開昆明的期間便會由家人接走,希望他日後快快樂樂,不要再離家出走了。小杰,看來我無法兌現給你「外匯」和即食麵的承諾,你要聽教聽話、健健康康、快高長大!不知應說後會有期還是後會無期好……

2010年12月7日 星期二

小孩的謀生秘技

不少朋友都會問,那些流浪或從中心跑掉的小朋友,他們在外到底怎樣解決生活所需?這確是個好問題,也是令人氣結的地方,原因是這邊有太多不同的方法讓他們謀生,也間接鼓勵他們繼續流浪,就讓我一一道來。

除了之前提過的「撿瓶瓶」和賣花外,小孩的謀生渠道還多得很。國內不注重環保,但諷刺的是這邊的回收業卻異常「發達」,回收網絡和「工人」(老人家、流浪兒童及其他流浪人士)到處都有。除了塑膠瓶外,可回收的東西還有紙皮、酒樽、玻璃、金屬、鋼纜、電線等。小孩在街上四出翻垃圾,熱門地點有飛機場、市中心、步行街和各大餐館匯聚的地方。除了拾人家不要的東西外,他們有時還會到一些工地去偷,目標就是建築廢料和器材。

拾荒有時不足以維持三餐溫飽,但小孩們也有其他的門路。正餐方面,他們會在快餐店吃人家剩下的食物,選擇也真多得很!零食方面,他們會到大型連鎖超市內免費試食,沃爾馬、家樂福等都是好去處。有時他們更會內食「外帶」,比如幾天前我帶孩子們到沃爾馬買零食,肥超和小杰就偷了好些貴價的巧克力和泡泡糖。中心有些「常客」,他們都不願意留在中心,只間中到來洗洗澡、換換衣服,其他時間都呆在附近的沃爾馬外,因為那兒人流多,可以撿瓶子,又有遊樂場,可以打發時間,玩嫌了就「光顧」沃爾馬,零食「取」之不盡。我估計有些店員其實都認得這些小孩,也知道他們偷東西,但奇怪地就是不管,或許是為了免卻麻煩吧。流浪兒童雖然可憐,但有些也很可惡,有時真想他們受點教訓,否則日後只會繼續這樣混下去。

有一些小孩,他們不會每天在混日子,也不甘只吃人家吃剩的東西,故此他們間中會去「打工」,但這些工作大都是不合法的。有的會偷單車,然後變賣。我的個案寶寶(和我最要好的孩子,他的故事令我特別深刻,特別感動,後話。順帶一提,我現時的個案已增加到七個了),他最高紀錄曾經一天偷六十輪單車!天呀,六十輪,怎能不發財!他現在肯改過自身,乖乖留在中心,還準備下學期上學,真不可思議又滿心安慰。

另一種熱門工作就是派傳單(這邊叫發廣告),也是違法的。聘用童工本來就犯法,但由於政府沒有嚴管,市場也有供有求,所以在人流多的地方都不時有小孩在派傳單,大都是一些旅行社、餐廳、商店之類的廣告。小孩的老闆包吃包住,有時每天發放十到十五元,或在孩子招到客人後給他們一些小費。這對小孩來說都很吸引,條件是從早到晚在街頭發一整天傳單。我最痛恨這些利用小孩的商人,他們非但不理會小孩被抓,更可恨的是他們把有機會來到中心的孩子都吸引過去,毀掉小孩的一生。

以上都是一些較積極和肯勞動的孩子,至少他們都願意以「工作」來換取生活所需。但有一些更懶惰和無賴的孩子,他們就用最簡單的方法來謀生――行乞,甚至去偷去搶。我的個案壽林就是一例,他只會在冬天和中心有較多活動的季節入住,其他時間就在街頭行乞。同事說,他只需躺在街頭,用被子蓋著自己扮跛,半天便能賺個一二十元。

基本上,吃的問題用撿用偷用乞或用搶都能解決,但住的問題就看看他們的本事。較懶惰的,他們才不管睡那兒,天橋底、火車站、網吧,甚至街角,全都是他們的「蝸居」。有本事的,他們會把賺回來的錢用來住廉價賓館,每天只需二十元左右,幾個小孩一起夾錢的話根本不成問題,還可以洗澡和看電視,有時還有餘錢買煙買酒!

有了這些背景就會明白,中心的小孩是多麼難求,流浪兒童跟本不會考慮將來的問題。坦白說,他們無家庭,無學歷,無戶藉,無身分證,幾近無將來可言。要他們放棄外頭的「工作」和「收入」,實在不易。何況對他們來說,在中心要早睡早起、打掃中心、守規距、被管教,是多沒自由多沒趣,勸他們上學和找工作更難比登天。

所以,我們要留住小孩的話,除了用愛心、道理和關係來感動小孩外,還要花點工夫和心思。比方說,我們差不多每天都會發些小零食給他們,不計間中有人捐來的零食,我們每月也得花上四五百元來滿足小孩。有些較「矜貴」和小孩特別喜歡的零食,尤其是即食麵,都要以他們每日的行為評估來計分換取。另外還有各種棋類和球類等設施、放電影和動畫(他們有時在外頭也可以免費看得到)、每週到泳池游泳(以免他們到河邊游泳,因為太危險了,但他們間中仍會偷偷去)、每月的燒烤、假日的郊遊、每年的冬夏令營等,都是留住孩子的「手段」。早前中心孩子太少,我們連最後一步也動用了――週末讓他們在中心玩電腦(這吸引力可真大,但之前同事們都堅守這一步,不希望小朋友打電玩)。

最後,小孩當然對錢也有一些渴求,這點我們也有一些辦法,下回再續。

2010年12月2日 星期四

小休後回歸

放假數天,去了幾個小鎮,回來後算是充足了電,身心靈都得以休息一下,回來後又要從新投入中心的工作。踏進中心的一刻,喜見多位小孩回來了(明顯因為近來外邊轉冷,孩子們都紛紛回來,中心一般在冬天會有更多小孩入住),就連早前跑掉的小豬、小虎、肥超、兵兵等都回來了,中心頓時比之前熱(吵)鬧了許多。

當日有幾位外藉義工來為小孩做西式燒烤,孩子們都吃得高高興興,他們對西式燒烤爐特別感興趣,也很喜歡吃那些熱狗、漢堡。義工們還親手做了些沙律和朱古力蛋糕,孩子們稱蛋糕為「巧克力粑粑」,粑粑是本地的一種糕餅,我們聽到後也忍唆不禁,很本土化吧!

昨天是國際關懷愛滋病日,我們在市中心舉行了一個大型活動,向市民和流浪人士宣傳預防愛滋病的訊息。雲南因為鄰近金三角,毒品問題嚴重,愛滋病自然也伴隨成為另一個社會問題。活動期間我們除派出了中心的樂隊演出外,也安排了其他小孩表演排練了數天的歌舞,還邀得其他團體和大學生演出一些項目,到晚上六時許才結束。當日小孩們也很合作,大家都高高興興的回到中心吃飯,晚上我還特別多發一些零食獎勵他們。

可是除了這些喜訊外,回來後收到另一個壞消息,我的個案小賴日前在學校飲醉酒,還企圖自殺。事件起因我們還未弄清楚,因為我和同事們都認為給他一兩天安靜一下會較好。聽說小賴是偷偷拿零花錢和早餐錢來買酒喝(五十幾度的白酒!),喝醉後便在學校吵吵鬧鬧,說不想活下去,還拼命用頭撞向牆壁,後來被學校老師制止了。我們初步估計是他家裡又起了甚麼變化(小賴的父母早已異離,他小時候跟媽媽生活,他媽媽後來找過很多男人,但就是無一個正常,對小孩也全不負責),而老師則說他可能遇到甚麼感情煩惱,因為他近來在學校和一位女同學走得特別近,我決定今晚便要和他好好一談。

回來後還未收拾心情便要處理這問題,也真有點頭痛。孩子們紛紛問我跑到那兒去、好不好玩。我笑說因為他們太討厭,所以一走了之。老實說,幾天看不見他們也真的放鬆了許多,但他們又怎會明白到,我出走幾天其實也是為了他們,希望充電後能重新得力。小虎從昨日到今天又不時纏著我,他的一句話令我很是感動,他說因為太想我所以回來,但眼見我不在,以為我不要他了。我不知道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只為討好我或找個下台階,但我也真的被感動了,也想到九個月後我離開時,他們會否真的捨不得我、想念我。

來了剛過三個月,餘下的日子也算不上太長,我只希望他們都能好好待在中心,乖乖上學,努力讀書。今早帶了十個小孩到附近的沃爾馬(Wallmark,這邊最大的連鎖超市)買今個月的小零食,大家都滿心歡喜的找到心頭好,花了共三百多元,可是最氣人的是肥超和小杰在店內偷了東西,我在途中罵了小杰一頓,還沒收了他偷的巧克力塊,之後他便發脾氣一走了之。真是多麼氣人,但又擔心他會不會再回來(他才來了一星期多),會否又再次冷病(他才剛剛病好),心情很矛盾……

2010年11月30日 星期二

小動物來襲

寫了好些不開心的事情,今回來點較輕鬆的吧。中心常有小動物來襲,這些小動物有些可愛,但大都是可惡的。蚊子多自然不用說,雲南出名蚊多又大隻,經常令我失血不少和沒覺好睡,只就打蚊來說,來了這邊後,我已不知造了多少孽。

中心大門日間是長開的,所以來訪中心最多的自然是些小貓小狗。話說有次我獨自在二樓辦公室工作,忽然間有一條大狼狗跑了進來,嚇得我動彈不得,直到牠乖乖離開後,我便馬上把門關上,也鬆了一口氣。後來才知道原來牠是我們的老朋友,常常不請自來。

除了大狼狗外,早前中心也來了兩隻可惡的小動物――大老鼠。老鼠估然可惡,但最可惡的是牠們吃了我的晚飯。平日中心五點吃晚飯,起初我迫自己和小孩一起吃,但時間實在太早,有時吃不下,有時吃完夜宵又感到肚餓,所以近來我叫廚房阿姨幫我留飯,到晚上七八點左右才吃。當晚我一走進廚房,便發現這兩隻自來客從廚房跑出,追打也追不上,後來發現我的飯菜出現了個大洞,肯定是這兩隻惡魔所為,害我當晚只能買兩個「康師傅」來填肚。

過了兩天,它們又再現身廚房,這次我和同事有備而戰,第一時間把廚房門關上,拿起掃抓開始狩獵!這場人鼠大戰的結果自然是由人類勝出,我們還打斷了一把掃把,較大的一隻足有大半尺長。兩只惡魔被打至當場吐血,橫屍廚房,報了我的一飯之仇,洩了心頭之恨。

蚊、狗、鼠都算不上甚麼,我最怕的,也是中心最常見的,其實是虱蚤一類小動物。這些小鬼可怕得很,一出現我們便頭痛,月前有幾個小孩頭上長滿頭虱和蛋。小時候風聞頭虱便多,今回還是頭一次見,那次真是頭痛得很。我們要求所有小孩去剃頭,小孩當然不願意,但還是無可避免,中心頓時變了間小寺院似的,個個小孩都像小和尚一樣,吃飯時排排坐,好笑得很。最麻煩的是我和他們睡在同一房間,頑皮的小孩有時會偷偷睡在我的大床上,同事很認真地問我要否同去當和尚!我認真地想了兩天,也為自己作了點檢查,最後還是要去理髮,雖然剪得短短的,但還未至於做大和尚。小孩子當然有說話給我聽,說我不公平、自私、無膽匪類!

上星期,跳蚤老弟又來襲,事緣有兩個已離開中心的流浪小孩到來,要求洗澡和領衣服鞋襪,一般來說我們也會為不願待在中心的流浪兒童提供這類基本服務。他們的髒不是一般的髒,是我在香港從未見識過的,舉他們的臭腳為例,腳板全黑,看不見丁點肉色,用手和毛巾跟本不可能洗淨,要用豬毛擦加洗衣粉擦上十數分鐘才可「復完」,其臭更能從地下傳至二三樓。那兩個可惡的小孩,他們洗澡後偷偷用了中心其中一個小孩的毛巾,晚上那小孩便發現毛巾上有跳蚤。

可憐我們,一見有跳蚤便要把全部毛巾和晾曬中的衣服全部消毒和清洗,因為他們把用完的毛巾放在晾曬衣服的地方。全部衣物合起來足足有六大盤,泡洗後真的發現有「小物動」的屍體。最最最可惡的是,我的衣物在消毒劑強力泡洗一夜後,竟然有脫色現象,害我報銷了兩件白Tee。同事說,跳蚤還未算是最可怕,有一種蟲子的繁殖能力極高,而且泡一晚也不會死掉,牠們才是我們的大敵,猶幸我還未有機會和牠們交手。回想起來,這次真是不幸中之大幸,兩個小孩沒有入住中心,否則他們睡過的床、蓋過的被,還有房間內的所有衣物、被補、床辱,甚至我的背包,都不知怎樣處理好。現在想起來,頭和身都有點癢癢的!

2010年11月23日 星期二

快瘋了

這兩星期害得我快瘋了!由於種種原因,我已經連續上班十多天,直到現在才可以往外頭跑跑,呼吸一點新鮮和自由的空氣,但明天起又要再值班三日才可以休息。同事們果然說得沒錯,長期留在中心確實不容易,肉體的疲累算不得甚麼,真正磨人的是心靈的疲累。

不計輪夜班的同事,近日所有在中心過夜的人當中,就只有我和另外一個小孩沒有生病,只是執藥派藥買藥每天也要花上不少時間和精神。中心大部分孩子的身體和抵抗力本來都很好,可能是在外頭流浪慣了,根本百毒不侵,又不怕冷,就算只有十度八度,他們也只會穿一件短袖,不穿外套。可是由於大家都睡在同一房間,每晚又擠在小小的電視房看電視,所以只要有一個小孩生病,其他人都難免會被感染。中心早前才買了二百多元的成藥,這幾天便派了差不多大半。因為晚間和清晨都有小孩不停咳嗽,間中又要半夜起來看看發燒的小孩,弄得我近來都休息得不好,就連一向不吃藥的我,每天也要吃一顆維他命C,以確保自己有足夠的抵抗力。

由於早前被小豬的情緒問題弄得很慘(好不容易令小豬平伏過來,但他前晚又跟兩個早已離開中心的小孩跑掉,至今未歸),另外兩位同事剛剛離職,我們又未招到合適的新同事,加上三位同事出差,和一位同事因懷孕時有不適而經常沒來上班,中心跟本人手不足,害得我的「更表」被排得密密麻麻,甚至連原本休班的日子也要替工,真是弄得身心俱疲。

本來辛苦點也無所謂,反正我來又不是為旅遊和嘆世界,小孩的惡搞亦早有心理準備,加上近三個月來也早已適應和找到一點竅門,可是真正令我沮喪的,還是團隊的問題。我不是想怪同事們,他們很多都是有能力和有心志的人,但在這兒久了,熱情也總會被慢慢磨滅,不少同事也幹得有些無心無力,甚至在「混日子」,這也是他們親口承認的。早前以為自己在這兒一年實在太短,但現在我想或者這是對的選擇,我怕日子久了連自己也會變得跟他們一樣,尤其我在中心的時間是這麼多,這麼密集。

今晚,大伙兒和一位上週離職的同事吃飯,她是個很有才華的同事,從事過服裝設計,又是個半職小說家(已出版了三本小說,第四本也快將面世),我和她蠻合得來,脾氣和看事情也有點相近。她的離去對她來說肯定是件好事,既和老公搬到澄江那邊,靠山面海,風景優美,可以專心寫作。但對中心和小孩來說則不是好事,一來我們在短時間內難以找到可以取代她的同事,二來她和小孩長期建立的關係,就算有合適的新同事也不是一時三刻可以填補的。

但無論如何,我們的工作還是要繼續下去,可是經過這段日子的折騰,我的脾氣和耐性已到了頂峰,昨午還手力過重的拍打了一個頑劣小孩的頭,雖然不是甚麼重大過失,但事後內心還是有點不好過(反倒是他晚上又若無其事的繼續搗蛋),實在需要讓自己走開一下,散散心,換換心情。今天正好兩位出差的同事回來,三天後便輪到我可以逃離幾日,期待像上次短遊大理一樣,能重新整頓後繼續上路。

2010年11月20日 星期六

家長會

我前天出席了小冬學校的家長會,是有生以來第一次以「家長」的身分出席這類活動。小冬就讀西山區某中學,平日住校,週末回中心,是我的個案之一。之前我和他接觸較少,對他的認識也不深,在看過他的個案記錄後,算是把握了一些重點。小冬和中心的其他小孩一樣,反叛、聰明,流浪了一年多,也有個複雜的家庭。不過有兩點不同的是,他是中心唯一一個有本地戶口的小孩,還有他身上的兩處明顯疤痕。

有戶口是萬幸的,因為他能上本地公校,享受九年免費教育。我去過他學校兩次,也和他的班主任見過面,該校無論是環境和師資,都遠勝中心其他小孩上的私校。我對他是很有期望的,雖然他懶惰又反叛,但人卻非常聰明,成績保住中等。我是過來人(暗讚自己也聰明嗎?!),知道這類孩子只要肯發奮,學業不會是個難題,而且他是中心現時唯一有機會升讀高中甚至大學的小孩(無戶口的話,非但只能讀私校,更不論你多聰明,成績有多好,都無法升讀大學),我很期待見到小冬學有所成的一天。

小冬自小父母離異,和生父同住,有個後母。生父脾氣爆燥,不懂管教,後母又偏心自己的女兒,常常對小冬動粗。小冬從左肩到手臂都有燙傷後的疤痕,是三歲時因家人疏忽而被燙傷的,另外他額上還有一道疤痕,是數年前被後母用刀所傷,可憐小冬一輩子也要背著這兩道不滅的疤痕。肉體的傷口雖已痊癒,但心靈的卻一直影響著小冬。小冬的情感比較冷漠,不易對人開放自己,也不能吃虧和不會讓人,對中心和老師們的付出不存感激,覺得是理所應然的。這點和中心很多孩子也一樣。

說回家長會,當日給我的感覺是怪怪和悶人的。首先我不是名家長,也從沒想過有參加家長會的一日。小冬今年十五歲,念初二,當日身邊的家長們都是年過四五十的阿叔阿姨,我這個年輕的小伙子(有一個家長這樣形容我),身形又異常龐大,加上小冬的特殊情況(這點只有校長和班主任知道),班主任點名要我留下再作會談,所以其他家長都一直用奇異的目光看著我。

說家長會悶人是因為它一開就兩小時許,而且和香港的很不一樣。在這邊,所有家長和任教老師都會聚首一堂,每個孩子的各科成績和名次都會公開,不像香港般顧及孩子的感受和隱私。每科的任教老師都會就學生的成績和表現給評語,又不時拿其他班級作比較,另外小至個別學生的品行、課堂和作業表現,大至全班的紀律、衛生、男女關係、身體狀況等,都會詳細向家長匯報,甚至會點名批評個別同學和家長。可想而知,家長會是多麼的悶人,內地學子要承受多麼大的壓力。

翌日晚上,我和小冬「開案」(第一次個案會談),除了就老師們對他的評估給點提醒和鼓勵,也和他分享了我的一些往事。他對我曾經入過黑社會很是好奇,我自然乘勢給他看看我多年前的一篇報導,告訴他我是如何改過自身和完成學業,之後和他訂立了一些學業和人生目標。此外,我亦要求他保持和後母聯絡,因為他生父已在年前因癌病過身,一方面我藉著自己相同的經歷搏得他的同感和信任,並和他分享「樹欲靜而風不息,子欲養而親不在」的遺憾,另方面由於他的戶口現時還在後母那邊,所以日後無論是升學或就業等等,都需要他後母的幫忙,所以無論如何也希望他和後母保持基本的關係。

小冬是中心最有機會和希望的孩子,這是他不幸中唯一的大幸。未來幾天還要繼續「開案」,而且日後也可能要出席更多怪怪和悶人的家長會,我覺得自己越來越不像李老師,而是李老爹了!

2010年11月17日 星期三

可憐的小豬,可恨的家長

近日可真糟透,發生了很多事情,自己也被弄得有點情緒,好幾次對小孩發了過大的脾氣,實在很想放幾天假,調整一下自己,可是現時中心人手極為不足,我每天又住在這兒,所以連休班期間也經常要替班。

其實中心每日都有大大小小叫人氣憤煩人的事情,但近日有件真是折騰得我很慘。還記得小豬嗎?就是我最愛錫的那個小孩。小豬很是可憐,父母就住在中心不遠的地方,但他們早已放棄了他,從不會探望或來電關心小豬。小豬來了中心差不多兩年,算是穩定下來,並已經上學。本來一切也好好的,但早前他的生父和後母竟然來中心看他,還送了一些玩具和冬天衣物到來,令我們也感到很意外。

這本來理應是件好事,也令小豬開心了好幾天,誰不知卻是災難的源頭。前週末,我們和他家人約好,帶小豬回家相聚幾天,可是當日卻撲了個空,家中既無人,手提又關機。小豬自然非常失望,回中心後悶悶不樂了好幾天。上週五小豬放學回中心後便出現情緒問題,不是躲在一角不發一言,就是纏著我撒嬌,平日跳跳紮紮的他變得很異常。當晚我陪了他一整個晚上,他時而說以後不再上學,時而說要獨個回家,又坐在我膝上抱著我,不讓我離開,連上廁所也要跟著我,我的身上也黏滿了他的口水鼻涕。欠耐性的我在這晚可算是用上一輩子的配額了。

週六醒來,小豬繼續失常,而且更趨嚴重,非但撒嬌,還哭了一整天,我和週末值班的同事只好輪流陪伴他,但我們用盡了一切方法,無論是和他說話嬉戲、給他看電視或影碟、發他零食和玩具都無法讓他的平伏下來。情況一直維持到晚上,其他小孩也開始對他生厭,忍不住指罵他,但小豬就是越罵越哭,其他小孩見他越哭就越罵,我也感到無奈和心煩,便帶了他外出走走,還買了一個杯麵給他回中心。

外出散心和吃過杯麵後,小豬心情好了一點,肯乖乖的去睡。但週日清晨六點不到,小豬就鑽到我的被窩中,說要「陪我」睡。活了這麼多年,我還是頭一次和小孩大被同眠,我雖然睏,但也感到很溫馨,管不得他有多臭多髒,算是父性大發一次吧!當日我正好休班,中心也有戶外活動,難得地清閒了一天,就由同事們代為照護小豬。活動後同事回來也叫苦連天,說小豬煩了他們一整日,我已預知當晚我又會不好過。實情確實如此,小豬晚上又發皮氣又搞破壞,我最終忍不住罵了他一頓和罰了他站(也一同罰了其他鬧事的小孩)。睡前我和他約定,翌日讓他曠課一天,再帶他回家找家人,他才肯乖乖的去睡。

早上,我們終於聯絡到小豬的後母,並約好帶小豬回家數小時,但令人氣憤的是,我們又再一次撲空,小豬後母的手機更關了機。最傷心和失望的當然是小豬,回到中心後他非但不肯吃午飯,更在我們吃飯時獨個兒跑掉。可幸的是,小豬晚飯前又回到中心,可是情緒依然低落,晚上又再次偷走。幸好我發現得早,在他跑得不遠時便及時追上他,又哄又騙又罵又迫才把他拖回中心,可是他一回來後便躲在房間嚎哭。老實說,我已被他折騰得快要崩潰了,再沒力氣去處理他,只好任由他哭和叫,足足鬧幾個小時之久。最終,他累了,我也累了,爛攤子由另一個夜班同事收拾,或許因為小豬也真的累了,他很快便入睡,翌日早上自動自覺上學去。

前晚又是中心每月的燒烤活動,一些已跑掉的孩子也回來了(另一件心煩和討厭的事,後話),小豬也開懷了一點,說到底他們都愛吃燒烤。搞一次燒烤活動其實也有點麻煩,尤其是年紀細的孩子特別鬧,我自覺我當日的脾氣和情緒在這幾天已被小豬弄得很火爆。入夜小孩睡了後,我和同事繼續烤,一面吃一面談,還喝了一大瓶五十多度的包谷酒(玉米酒),直至半夜四時才收爐,幾乎喝得半死,一上床便昏倒入睡。翌日早上七時又要如常起床,近來除了被小豬晨折騰外,還有好幾個小孩感冒發燒,半夜要多次起來照護他們,弄得我連日都不得好睡,再加上宿醉的影響,昨天整日都呆呆的提不起勁,甚麼事情也幹不了,就連這篇網誌也分開了三天十多回才完成。

昨午和同事談起小豬和另外兩個小孩的家長(也是近日兩件處理不了的事情,又是那些豬狗不如的家長幹的好事!),事實上我們對這些家長早已不存任何期望或要求,莫講要他們供書教學,就連請他們間中來探望孩子或打個電話來也辦不到,我們認為他們最好永遠消失,不要失縱一兩年後又忽然興起搞一搞孩子,給他們錯覺和期待。

小孩不是玩具,不是寵物,他們都有感情,對父母有期望,可是這些氣人的滾蛋家長就是如此的不負責任,你們沒資格怪孩子們不認你們。日前其中一個我個案孩子的媽忽然來電,但孩子卻不認她,事件搞了好幾天,孩子的媽兩次說好來中心見孩子,可是最終又是失信,事後還好意思怪我們和孩子!真「他媽」的!明天我要以監護人的身分出席一個個案孩子的家長日,感覺奇怪又好笑,這些小孩在中心遇上我們,到底是他們的幸運還是不幸?這些沒完沒了的問題,真是永遠也無法說得清。

2010年11月13日 星期六

逃不掉的炸彈

寫了幾回都是一些較沉重的事情,今次談點愉快的吧!在香港,我每年都要出席婚宴十次八次,既麻木又破財,但萬料不到來到這邊還是逃不掉被「炸」……

到步不足一星期便收到一位同事的囍帖,當日還是第一次和她見面。後來又知道,原來中心未來還有三個同事結婚,另外又有兩個同事的孩子快要出世,可謂囍事重重!一心想感受下內地的婚禮是怎麼樣式,月前預先和同事調了班(原本當日要當夜班),當日懷著好奇的心態出席了第一次囍宴。好事接二連三,上週五又再出席了另一個同事的婚宴。

在香港,我們先會收到新人的喜帖,一般內藏紅包和餅卡,如有宗教信仰的話,除赴晚宴外還要出席日間的婚禮,足足要動上一整個週末。然而在這邊便簡單得多,一般只有晚宴的兩三小時,席間沒有簽約盟誓和切餅等儀式,也沒有甚麼「睇片」、「天才表演」或神秘催淚活動,一氣呵成,吃完便走。這邊的新人同樣會在月前派發請帖,但附帶的不是紅包或餅卡,而是「囍糖」。囍糖是用紅色盒子盛放著,內有糖果、花生、瓜子之類的小吃。「做人情」方面,香港的「最低消費」是港幣五百元,如果在酒店舉行或者較要好的朋友則隨意添加數百,而這邊則是人民幣一百元,較要好的則也自行添加。聽同事們說,近年昆明也流行在酒店擺囍酒,人情卻未有因此而提高。

在香港,新人一般會站在宴會廳的台上和親友合照,開席前會有蛋糕、酒水和牌局招待來賓。在這邊,新人則是在大堂門外恭迎親友,並送上糖果、花生、瓜子和「囍煙」(即香煙,同事們強調囍煙不能不抽,是給大家的面子和祝賀,不抽也得帶兩根回家),相同的東西還會放在餐桌上供大家餐前享用,當然還少不了啤酒(不凍的,老實說我在香港是從不喝不冰的啤酒,但這邊冰凍啤酒很是難求)、汽水(也是不凍的)、紅酒(糖水般的,一點也不好喝)和白酒(不是白葡萄酒,而是茅台米酒一類的白酒)。

這邊婚宴真正不同的是在時間和用餐之上。時間方面,這邊開席比香港早得多,大約六時便可以起筷,不用等全場人到齊和新人上台,八時左右客人便陸續散去,留下來的不是和親朋好友聚舊,便是一些煙鬼酒鬼,和等著去「鬧新房」的嘩鬼。用餐方面,香港的頭盤永遠都是乳豬,這邊則是一大盤涼伴米線;香港是吃完一道菜並收碟後再來下一道,這邊則是短時間內把十多道菜一一送上,管你吃完不吃完,全都放在餐桌上。動筷後,司儀和新人會步到台上開始講話,構成台下一面吃,台上一面講的場面。在香港,主持婚禮的都是新人的友好,他們不一定很會說話,但肯定是和新人認識較深的,這邊的則是由場地提供的司儀,都是生鬼和會說話的大漢,但台詞應該是千遍一律、一詞走天崖的。兩者各有好壞,香港的比較溫馨和有感情,這邊的則較會控制場面氣氛,且不會太多口水。

婚宴期間的活動兩地都大同小異,也有敬酒環節和戲弄新人的場面,但最令我驚訝的是新人會在台上向親友來賓行三鞠躬禮。我笑著和同事們解釋,在香港行三鞠躬禮只會在喪禮發生,但這邊卻不一樣,囍事喪事也會行三鞠躬禮,真大吉利是!我心想,如果日後娶一個本地姑娘,婚宴時向媽媽和親友行三鞠躬禮的話,不知各人會有何反應呢!

2010年11月9日 星期二

個案工作

上回提到我將接手個案工作,本來是早有心理準備,甚至是期待甚殷的工作,因為可以了解小孩子更多,和他們建立更深厚的關係。可是由於有兩個同事行將離職,又一個同事快放產假(國內的產假比香港長得多,不計週末和公假也有三個月,加上年假補假,懷孕同事至少會放四個月假),所以我一下子便接下了六個個案,而且都是比較辣手和花時間的個案,其他較易處理的則分到已有個案在手的同事,所以同事們都說我有點不走運。雖然如此,但我仍然是懷著滿心的期待,反正我來不是打工,又不是享受,反正全時間留在中心,辛苦點也是好事,對孩子們有益便好。

基本上我和這些個案孩子的關係也不錯,問題倒不太擔心,反而在接手個案前最頭痛的,是要翻看每個個案的記錄,密密麻麻的一大推文件拿在手上,夠我好好享受一星期了。我分到的個案全都是中心的「老顧客」,有的更來了中心好幾年,其中一半經已上學,兩個寄宿校園,週末才回到中心,其他的每天都在中心過夜,當中則有兩個快要上學,做中心的走讀生,放學後回中心留宿。

基本上,孩子們的個人問題我是蠻有信心的,只是有兩個問題我真的無法處理,就是他們的戶口(戶藉)和安排上學問題。戶口問題比較複雜,我至今還是有點搞不通是何事,弄不清怎樣處理,因為香港沒有國內的戶口政策,我實在需要點時間去了解,尤其是有些外省小孩希望從家裡的戶口轉到昆明,或從後父或後母的戶口轉到親生父母那邊,這點我就實在完全不懂,聽說是很麻煩,甚至是不可能的。至於安排上學方面,一來我不太認識當地的學校,二來這也和戶口問題相關,沒有昆明戶口的,我們不能安排他們在昆明上公校,私校收費雖高,但質素卻不好,這些事情都要拜托其他同事的幫忙。

不過,這些都是行政問題,基本上有方法解決的我們都會做,其他如轉戶口等問題,中心根本幫不上忙,要孩子的家人合作,不是我們的能力範圍以內了。然而家庭的問題才是最難解決和關鍵的,中心的孩子每個都有說不盡的家庭問題,有的痛恨家人,有的想念家人,但家人卻不要或不管他。在我的個案中,除了因家庭暴力和父母異離而跑出來之外,還有個是殺人犯的孩子,又有個是黑社會家族的孩子,令小孩的心靈留下莫大陰影,總之就是非常難處理。常言道:「小孩的問題絕大部分都是家庭的問題」,這基本上一點也不錯。

跟進個案除了要關心他們的成長、心理和品格外,還有很多的工作要做,從最零碎的日常面談、發放生活費和做個案記錄,到聯繫學校、學業跟進,甚至家訪和家長教育(有時甚至要到別的省分和家長見面)都有。相比起同事們只在平日日間上班,我的確有更多時間和孩子們相處,尤其是平日晚上和全末,所以中心才放手給我接管六個個案。

我在香港的朋友們早已過了談婚論嫁的高峰,很多都進入生兒育女的階段,現在我可有六個不是親生的孩子,他們雖然都不是己出,但我大抵也體會到一點為人父母的感受。我一向堅持不會生小孩,但現在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多麼希望看著他們的身心靈健康成長,多麼想看到他們畢業、拍拖,成家立室。很想知道多年後我和他們的關係會是怎樣,多年後他們還會叫我「李老師」、「阿康老師」嗎?上回談及中心近來有很多問題,但一想到這些孩子們日後的成長,我覺得這些問題也算不得甚麼。孩子們,阿仔阿仔,快點長大,好好做人!我等著那一天的來臨。

2010年11月7日 星期日

衝突和問題

衝突和問題

有人的地方自然會有衝突,人多的地方便有更多的衝突,中心不能避免,更可說是一種常態。日前中心發生了一件比較嚴重的衝突,全體上下的同事們都不得不正視和小心處理。話說中心常有大學社工系的學生來實習,他們的到來一般都有助我們照顧孩子,然而今次的衝突是由實習生和小孩而起……

事件是在我休班時發生的,實習生小田動手打中心的孩子小賴,小賴當然打他不過,心裡不服便從書包拿出小刀衝向小田,可幸被經驗老到的楊老師及時阻止,避免了一場流血事件。話說小田來中心實習已有個多月,表現尚算不錯。當日晚飯前,中心如常對小孩進行評估,評估後會按他們的表現發一些小零食作獎勵,當時小賴不守規舉,領零食時多次插隊,小田便不禁火光大罵小賴。小賴不服,以髒話回敬小田,並辱罵小田的母親,小田失去理智揮拳毆打小賴,後來便出現持械的場面。

事後我們得知原來小田的母親剛在日前離世,加上孩子們近來的頑劣早已令小田的忍耐達至沸點,小賴的辱罵觸碰到他的傷處,一時間情緒崩潰,不能自控。楊老師除了從小賴的手上奪去小刀,更把兩人分開冷靜了一會,並召集了當日值班的同事商量處理辦法,而我也正好在那時回到中心。

由於我是小賴的新個案老師(事緣有幾個同事剛辭職,我提早接收了他們的個案,小賴也是其中之一,這個容後再談),所以對這件事就更在意,也更有責任好好處理之。待二人冷靜過後,我和小賴談了兩句(當時他還未知道我是他的新個案老師),便帶他到辦公室和小田及其他同事面談。小賴是中心的走讀生,日間上學,夜間在中心過夜。他是中心的神偷,善於爆門開鎖(見〈小風波〉一文),同事說早前辦公室換鎖主要也是為了防避他。

中心一律嚴禁私藏利器,按照過去的做法,一但有小孩持械傷人,我們都會把他趕走,不會讓他再回中心,以保障其他小孩和同事的安全,聽說以前便有過幾次類似的案例。和小賴相處已有兩個月,我知道他只是頑皮和蠱惑,說不上可惡,也鮮有打鬥的紀錄,加上他是我的新個案(當日他的原個案老師休假不在),在情在理在公在私,我也希望保住他,不想就此把他趕出去。

猶幸是他在動刀前已被同事制伏,事件未有演變成流血衝突,所以除了一個同事外,其他同事基本上都和我有類似的看法,不想就此令小賴失去上學的機會,毀掉他的一生。在和小田談過後,他亦認為自己有做得不對的地方,所以我們便安排他們二人互相認錯,然後再商量懲處的方法。商量過後,同事們都接受了我的建議,讓我著手去辦,只是在商量的過程中,中心的很多問題也一一浮面,管理不善、制度失衡,還有部分同事的工作態度等等,都在這次臨時會議中爆發出來,平日私底下的牢騷變成公開的矛盾。

一件衝突事件引伸出許多問題,我們都深知道無法一時完全解決,由於我是小賴的個案老師,他的懲處和跟進自然由我負責。至於中心的問題,因為「老闆」要常常到處開會及工作,很多問題未必太了解,而我則是唯一一個日夜都留守中心的同事,既沒有勞資利益關係(我在這裡沒有拿一分錢),和他也同為香港人,所以同事們認為我最合適向他反映,所以這任務也落在我身上。

同事們的其中一個抱怨是中心對孩子們的管教和懲處欠缺一致的原則,所以我建議在翌日早上再和老闆及相關同事商量如何懲處小賴(當然還有小田),而事發當晚則讓我單獨和小賴好好談談,並開導一下他,預告他將要面對未知的處分。當晚我和小賴談了很久,也和他分享了一些我過去誤入歧途的往事,鼓勵他勇於面對和承擔後果,並在未來努力讀書及改正過來。小賴為事件深表後悔,也願意接受中心的任何懲罰。

翌日的會議,我們決定要小賴負責清洗全中心的廁所和鞋子(兩樣都真是惡臭難當!),為期一個月,並要寫一封承諾書,保證日後不再犯同類事情,否則便自行離開中心和不能繼續接受資助上學。為鄭重其事,當日我們召集了全體同事和小孩在操場集合,一方面要小賴公開向所有人認錯,另方面也要讓其他小孩知道事件的嚴重性,並要求他們在一天內把各樣私藏的違禁品交出或丟掉。另外,當日我們也一併處理另一個年紀較大和更討厭的小孩(其實他已經不小了,快十七歲),因為他在中心「騙吃騙住」多年,既不上學又不找工作,進出中心多次仍屢勸不改,早前更在外頭毒打另一個中心的小孩,所以為嚴懲處理,我們決定不能讓他留在中心,白天只可以在「外展點」(這是我們近來的新項目,日後再談)接受有限度的服務。

小孩的問題還好處理,然而成人和中心的問題卻不能一下子解決。我私底下和老闆談過好幾次,也給了一些建議,當中的細節便不在這兒多談,可是日後能否修正過來,看來還要好一段日子才能說準。世事便是這樣,常言道「有人的地方就有人的問題」,NGO或慈善團體當然也不能避免,有時我也不禁自問,我們成年人自己的問題也無法好好處理,到底我們是否真有資格和能力去好好管教我們眼中認為「有問題」的小朋友?對於中心的前景,我既不樂觀,亦不悲觀,成人的問題只好用成熟的方法慢慢解決,前提是不能和不會影響我們的服務和服務對象便好。

2010年11月3日 星期三

小女孩

很多人問過我,中心是否只收留男孩子?雲南這邊有沒有女孩子流浪街頭?答案當然是有的,不過中心的女孩確實較少,有時為方便照護,我們都會把女生盡快送到家舍(寄養家庭)。和我接觸得較多的是一個叫小琴的女孩,平日她住在家舍,逢週六來到中心跟我學彈鋼琴,其他時間則較少見面。另外,中心也為幾個女孩提供服務,她們一般都較男生聽話,日間上學,夜間住在家舍,只在中心有活動時才會回來。男女生都入住中心的話,的確會有點難於處理,問題也會較多,所以入住中心的主要都是男孩子。

早前派出所送來一個十三歲的女孩,名叫小婷,她一個人從四川坐火車來到雲南。小婷和一般流浪兒童有點不同,她衣著整潔,言行有禮,而且已念到小學六年級,估計家境應該不太差(一般流浪兒童都穿得又破又髒,言行無禮,滿口髒言,藏刀抽煙,學歷不過二三年級)。我們都很不願意見到她繼續流浪街頭或長住中心,希望盡快把她送返家裡,繼續學業,可她就是不願回家,也不願告知家中的情況和聯絡方法。

由於中心當時只有她一個女生,所以頭一天便安排她獨個兒入住女生宿舍。經過兩天觀察,我發現她在中心很是無聊,尤其晚上女老師下班後,中心就只有男孩子和男同事,所以她都一個人躲在房間看書、畫畫。見到這情況,我怕她終有一天忍不住離開中心,所以便聯絡了一些女義工在晚上輪流到來探望她,陪她玩玩。和同事們商量過後,我們都覺得要盡快聯絡上她的家人,而短時間內則讓她在家舍過夜,白天才到中心上課和參與活動,免得被中心其他孩子「感染」或再次跑掉。就這樣,她便在這兒過了一兩星期,也慢慢地和我們建立起關係和互信。

在這段日子裡,她開始信任我們,並把自己離家的原因和家人的聯絡方法告知我們,但就是一再表明不願回家。聯絡上她的家人後,得知她離家出走已經是第四次,而且她的家境也真很不錯,可是家人都忙於工作,疏忽照護,管教的方法也用得不對,所以小婷很不喜歡她的家。小婷的媽在電話中表現得有點愛理不理,接小婷回家與否又說得模稜兩可,然而又不希望小婷留在「流浪兒童中心」。

小婷父母因為工作太忙,未能抽空到昆明一趟,所以托了在這邊工作的舅舅到中心來。不知道其他人聽到後會有何感想,我實在有點氣憤和傷心,自己的女兒縱然有百般不是,離家出走十多天後才發現她獨個跑到另一省分,自己卻「無瑕抽身」來看看她,我實在為小婷感到難過。

她舅舅來到中心時我也在場,我覺得他的語氣不太友善,對中心也有點成見,表明不能讓小婷留在「這樣的地方」,強烈要求馬上接她走。小婷當然萬分不願意,並堅持要留在這兒。我們都知道強迫小婷回去肯定沒有好結果,所以便設法說服她舅舅讓她在中心多留一段日子,又承諾會好好開導和說服她。她舅舅最終也同意了,並表示會日後再來,只是小婷每天都反覆強調:「我不要回家,我不要回家」。

事件又再過了一星期,在這個星期裡,小婷表示很想上學,要求我們為她安排,然而由於她在昆明沒有戶口(大陸的戶藉政策),而且學期已經開始了,我們既沒法也沒可能為她完夢。但是我們既知她的心理缺口已經打開,所以便從這點入手,勸她要上學的話便要回到四川,不要浪費自己的光陰和機會。經過連日開導,她終於表示願意回去,並讓我們通知她的舅舅來接她。這次她舅舅表現得很客氣,千句多謝萬般感激,臨走時還和我們拍了一些照片。那天是星期四,我們都以為小婷的個案便就此完結,可是週日小婷又再跑回中心來……

當日我和其他個案老師也不在中心,只有值班的同事在工作,他們都不太清楚小婷的情況。小婷獨個兒回來,向值班老師說她在昆明已找到工作,所以不用回家,也不會再到中心,之後便自行離開。我得知消息時已是週日的晚上,心裡又氣又擔心,到底這幾天發生了甚麼事?小婷現在又身在何方?我們就是不知道,也聯絡不上她和她家人。

事情就這樣沒了地告終,至今我們還是沒有甚麼消息。我覺得很不甘心,她的家人到底在搞甚麼?同事們為何當日沒有好好留住她?當日她只要多留幾小時的話,我便會回到中心,但我就是錯過了這個機會。我不想怪自己,也不想怪同事,一來我們的確無法全時間看管小孩,二來我們又沒有權力強迫小孩留下。遇到這種情況真是有點沮喪,命運會否就這樣改變了小婷的一生?我不知道,也不敢想。

我在這兒常常對孩子們說:「命運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人的一生要為自己負責」,可是對於這些十來歲的孩子們,到底他們要為自己負多少的責任才夠/才對?這問題連我也搞不清楚。怪他們的家人嗎?在絕大多數個案中,問題小孩的家長很多時也是另一個受害者,他們不是因為自小也被忽略或被虐待,就是因為小孩太過頑劣而無法管教,情況就是一個惡性循環,今天受害的小孩他日就是害人的家長,這種事沒完沒了,對從事這工作的我們來說,確是個辣手的問題。

小婷、小婷,還有其他跑掉的孩子們,你們可否再來中心一次,再給自己和老師們一個機會,好嗎?

2010年11月1日 星期一

春城入冬

誰告訴我昆明是春城,一年都四季如春的?!經過連日下雨,一心以為雨後會回暖,可是卻相反地變得更冷,看來應可正式宣佈:「昆明入冬了」。

今天的氣溫最低只有五度,最高卻有二十度,夠奇怪吧,早上和晚間都是寒冬,中午卻異常溫暖,非但有時會令人冷得要命,外出的話更不知道如何穿衣才好。天氣預告說未來數日仍會維持這樣,心想只要再過兩日便能挨過,同事卻說昆明入冬後都會一直這樣,這像是撥一盤冷水把我從好夢中弄醒過來,怎辦?現在才知道原來春城之名是只算中午而不計早上和晚間的!

受到全球氣候變化的影響,昆明也不例外,非但今年的冬天比往年來得更早,而且近年的天氣也越見反覆,春城美名已因酷夏和寒冬而名存實亡。上了當的李老師就只帶了短袖衫和兩件小外套到來,早前感到天氣轉涼,已多次嘗試到市中心購買御寒衣物,可是除了在戶外用品店買了件Gore-tex大褸外,根本就找不到任何合我尺碼的衣服或褲子。寒冬經已殺到,我現在只能內裡穿兩件短袖,外加新買的大褸,晚上則穿小外套和襪子入睡,因為綿被不夠長(同事笑說明顯不是綿被不夠長,而是我過分的長)。可幸早前有同事到香港公幹,托她從我家帶來了兩件大衣,明天便能到手,希望今晚能挨得過五度的嚴寒吧!

可是中心的小朋友嘛,他們就是不怕冷,十度也可以只穿一件短袖衫,頂多加一件小外套,我間中會偷偷把冰凍的手伸進他們的衣領內,發現裡頭還真是暖暖的(和髒髒臭臭的)。晚上,小孩子們又喜歡裸睡(是全裸!),與我這個穿外套睡的大叔形成強烈的對比。還好的是,同事們也一樣也會怕冷,有的還比我誇張十倍,又暖風機又暖包,令我覺得自己還算正常。我們都認為小孩子之所以不怕冷,是因為他們流浪在外時早已習慣了寒風吹打,不知應驚嘆他們的生命力,還是慨嘆他們的辛酸好。

昨晚,我和夜班同事分發了新的冬衣給小孩,全都是人家捐來的衣物。小孩雖然不怕冷,但都雀躍地換上新衣,並把夏衣洗淨,預備收好。年紀較大的代祿獲分派了最好的一件長褸,高高興興地立刻穿上,再三問我是否好看,還要擺出那些扮型又白痴的動作,逗得我笑個半死。但最可愛的還是要數小豬,他四圍炫耀頭上的冷帽子,但它卻是有花蝴蝶的女裝帽,令我和同事都忍俊不禁。反正中心大部分都是男生,捐來的女裝也穿不完,所以給小豬玩玩也沒問題吧,何況他都不知道,也不相信這是頂女裝帽,哈哈!

2010年10月27日 星期三

大理行(下)


(古鎮河邊一條很有歷史感的石橋)

要說旅途中的幸福,當然不能不數小瓶,不知道是因為大家同屬一個星座,更是同一天出生是否有關,我倆非但很是投緣,就連大家的一些愛好,例如喜歡的電影和明星也都一樣,而且我倆都是長得高高和白白的,旅途中我們還稱對方為表哥表妹呢!記得在古鎮的河邊,小瓶在冰凍的河水中拾了一塊小石給我留念,我本來也想為她拾一塊,但又不想變得太像交換信物或是人做我做,所以決定日後要再送一份更好的禮物給她。河邊的古石橋和風景真是很美,讓我想起了當年遊捷克時去過的一個小鎮,我一面靜靜地坐著看她拾石子,一面在她背後偷偷拍了好些照片。


(小瓶表妹在河邊拾石子給我)

第三天清晨,我們一早起來同爬石寶山,那兒有很多小廟宇和古老石窟,研究宗教出身的我自然很感興趣。可是我在途中見到小瓶一直墮後,而且顯得甚是吃力,所以最後打消了原定的行程,強行拉她走落山。小瓶當然顯得不願意和不好意思,因為她之前反對我花錢包車和走較為舒適的下坡道,但事實上我也走得有點吃力,不知是因為在高原地帶呼吸和走動困難有關,定還是我真的已經老了,體力好像遠不及從前,實在既懷念當年一個人背著大背包爬雪山的日子,也懷疑當年完成這創舉的是否真自己本人!


(石寶山上的小石窟)

落山途中,我們在半山的一座廟宇外坐了很久,遠望山腳下的農田和古鎮,邊談各自的往事。少年時的我可能想在山上大叫一番或抽一根煙,但現在這頭大叔只能安安靜靜地欣賞山下的美景,和這位同行少女談談人生往事,聽聽她的夢想和願景。小瓶後來還是不斷問我有否遺憾沒有走畢全程,說實話,我真的連一點遺憾也沒有,不是因為我害怕走不動,或是因為旅遊書說石窟只具歷史而不具雄偉,而是我一直深信旅途最重要的不是要看到甚麼,完成甚麼,而是旅途的過程和感受。能和小瓶同遊,並和她在半山談了很久,我覺得已勝過看到更多雄偉的廟宇、石窟。旅行的風景和美食當然重要,但最重要的始終是人、人、人和人。


(山腳下金黃色的稻田)

離開沙溪古鎮,我們又坐了半天車回到五年多前到訪過的大理古城,也就是小瓶的地頭。原本小瓶建議入住三十元一晚的廉價客棧,但我希望最後一天要讓表妹吃得好睡得好,所以便根據友人的介紹下找了間較好的旅館。然而不知是幸還是不幸,我們來到那間旅館後已經客滿,由於當時已經入夜,我們便隨便在附近找間別的旅館投宿,卻讓我們找到一間更便宜且環境更好的旅館,老闆是一位當地知名的畫家,那兒無論是環境和氣氛也更合心意,客人也不多。

投棧後我們便到外頭吃晚飯,我選了一間很有名氣的飯店,可是卻大失所望,反而小瓶帶了我到她以前打工的酒吧,喝了一杯咖啡和洋酒,水準和環境遠勝那家餐廳。重遊大理古城,往事一一浮現腦海,可是人事和四周都已經變了許多。大理古城已變得越來越像麗江,過度開發令古城失去了原先的寧靜,到處都是酒吧和商店,庸俗的紅燈籠到處懸掛,像是努力在向遊客和人民幣招手。行走在古道上的我,已不再是當年中文大學的職員,而是一名當地的志願者、尋夢人。回憶當年的人和事,心裡都感到一點唏噓,不知當年同行的友伴現在身處何方、在做甚麼?

回到旅館後,我和小瓶表妹在房間內談了許久,過了一個寧靜和愉快的晚上,應該與外頭的喧鬧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吧。就這樣,我這四天的行程便來到尾聲,翌日早上,小瓶帶了我吃一碗又地道又好味的耙肉洱絲,然後再到咖啡店喝了杯咖啡,外帶兩件麵包,便獨個兒踏上歸途。在五小時的車程內,我除了睡了大半以外,還在車上重遇前天一同住在海地生活的情侶,真是有緣分。但更有緣分的當然是和小瓶的相識,這邊天氣開始冷了,知道小瓶無論在昆明還是在大理也沒有電熱毯或羽絨被,想定了十二月回香港時定要買一張好好的羽絨被帶來給她,讓這位表妹日後睡得好,睡得暖!(我應否也帶一張給自己?因為中心的綿被根本不夠長,我的雙足每晚都冷得冰冰的呢)





(發呆中的小瓶,我們爬山後已餓得肚扁了,正在等吃土雞)

2010年10月26日 星期二

大理行(上)


(洱海旁,攝於海地生活,見下文)

原定要去廣西的孤兒院視察數天,但出發前兩天卻取消了,因為當地的負責人臨時要外出,要安排到十一月底或十二月初才能成行。本來我和同事已換好了班,為了不要再換來換去,所以便決定到昆明以外的地方好好休息幾天。

話說早前在一個記者召待會中認識了一位叫小瓶的實習記者,她現身居大理,說可以和我一同遊玩,所以四天的行程便在一夜間定好了。由於以前已去過大理古城,所以今次想去些較偏遠的地方,在查過一些資料後,便選定要去雙廊和沙溪古鎮兩個地方。

大清早乘坐長途車到大理後,便在大理的下關和小瓶會合,然後前往雙廊。認識小瓶算是有點緣分,原本我倆都不是負責出席記召的人選,但在機緣巧合之下各自代替了別的同事前往。在記召中,我倆都沒有太多交談,只是她說有興趣到中心探望小孩,因為之太多人在聽過我介紹中心後都說日後會來探望我和小孩,可是大多都沒有兌現,所以月前在中心見到小瓶也覺到有點意外。後來她表示有興趣在中心做義工,我便叫她填寫義工申請表,才發現我倆都是7月23日出生的。小瓶現在身居大理,要兩三個月後才回昆明,我們間中會在QQ聊天(對,我已被內地同化得連QQ賬戶也開了!),也是透過QQ定了我倆的行程。

頭一站我們去了雙廊,是一個較為偏遠的小鎮。到雙廊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要去「海地生活」。海地生活是間在洱海旁靠山興建的旅館,當地不算是熱門的旅遊點,但在網頁上見到海地生活十分漂亮和舒服,前幾天又被中心的孩子們氣得很是沮喪,所以便想往外跑跑,當為自己充充電也好,休息一下也好。


(海地生活中我最喜歡的位置,坐在老樹蔭下看著清澈的洱海,多寫意)

好的地方總是遠離人煙,經過又長又崎嶇的車程,再在村內走過九曲十八彎的小徑,我們終於到達海地生活。正所謂柳暗花明又一村,說它是個世外桃源也一點都不為過,是我心目中最理想的旅居勝地。白天我們在海邊看看海,拍拍照;晚上吃吃農家菜,在海邊喝早前北京友人帶來的紅酒,一面聊一面飲,寫意非常。在當地工作和生活的大都是白族人,個個都十分友善,工作時面帶笑容,早上工人忙於打掃,漁人動手捕魚,時兒聽到他們微聲哼歌,小孩和小狗在地上玩耍,內心也充滿和諧平靜。說實話,我旅行多次都未試過全程留在旅館中,甚麼地方也沒去,甚麼東西也沒幹,但就是非常滿足,好不捨得離開這個地方。深盼這邊的人能日後好好守護這片樂土,不要過度開發,被商業經濟和物質所攻佔。聽說已有好些外地人來這邊買地建房子,有的是酒店,有的是家庭別墅,多麼叫人擔心。


(走進海地生活的彎曲小徑,兩旁都是泥磚牆,牆上有無數小花和蜘蛛)


(咖啡室外的白色小套房,咖啡室每晚都會播放電影,讓遊人一同欣賞)

離開雙廊後,我們又坐了半天車來到沙溪這個還未被開發的古鎮。在內地,我所去過的古鎮無十個也有八九個,但全部都經已被商業和旅遊業所破壞、瓦解,但沙溪卻是一個例外,因它遠離高速公路,遊人和商業活動都不容易攻進這兒。在沙溪,你能滿眼見到老舊的泥磚或木構樓房,農人每天還是用最基本和簡陋的耕種方法,江邊有老翁在放牛放馬,還能吃到我最愛的農家菜和土雞。咀饞的我在旅途中從不曾在兩天到同一地方吃飯,但那家兼營民宿和餐館的小宅卻是個例外,老板娘的廚藝,還有那些自家製的小吃、米酒卻令我不得不一再到來。第一天那碟蕃茄炒蛋,表面上平平無奇,但卻是我這兩個月來吃過最好的一道菜,因為老板娘用上的是我從未吃過的土雞蛋,既鮮香,又滑溜。第二天我還嘗了之前向老板娘預訂的土雞,土雞那種彈牙的皮、結實的肉和濃厚的味,現在連國內的城市也再找不到了,來自香港的我又怎會錯過和不喜歡呢,感覺真是幸福。


(古城內四圍都是這些泥磚牆)

幸福的感覺還不只於食物,第二天在古鎮內意外地喝到一杯香濃的咖啡,咖啡店老板來自深圳,退休前是位設計師,非常喜歡咖啡和古典音樂。咖啡店已開了五年,老板說今年才終於回本,店鋪是全木構的老建築,店內播放著老板最喜歡的歌劇,而他就住在店的後院。老板的咖啡豆是從台灣入貨,也有一些本地的雲南小豆,身中咖啡毒多年的我,當然不會放過和老板大談咖啡經,原來他每年也會到深圳探望家人,也會到香港品嘗咖啡,我自然也介紹了幾間心目中最好的香港咖啡店給他。(代續)


(古城內一間令人很有感覺的小學)

2010年10月20日 星期三

體育課

體育課是每週二早上的課,每次上兩小時,李老師來了這麼久,本應已上過好幾課了,但每次不是碰巧下雨或假期(中秋、國慶),就是中心有其他活動,所以體育課至今只正式上過三次。

在首次上課前,李老師作了一些準備,例如買了一隻哨子,把它和鑰匙一起掛在脖子上,就像中小學時代的體育老師一樣。又例如在筆記簿上設計了一些遊戲和練習,讓孩子們上課時可以動動肋骨。到步後頭一個星期我不用上課,只是間中旁觀其他老師的課,但已見識到孩子們基本上都是「你有你講,我有我xxx(不聽、傾計、玩、睡、打、彈鼻屎、放屁、賴尿……)」。資歷較久的老師由於和孩子們建立了較深的關係,又或者各自有一套對孩子的辦法,所以孩子們都相對較聽話和給點面子,至於其他義工或新來的老師嘛,孩子們會把課室變成一個街市或戰場!故此我對我的體育課也有了心理準備,不敢有太高的期望。

上課前幾天,孩子們不停問我體育課會做甚麼,看似是很期待的,所以我本以為他們至少會因為可以活動下而喜歡上體育課,可是上課後才發現自己的道行還未夠,對他們的了解也不足,我猜中的就只有一半。對,他們都喜歡跑動,但不等於他們會乖乖的上課,比起平時在教室上課,他們頂多只是不聽課和搗搗蛋,離開座位走動也都只限於在教室內。可是在操場上嘛,孩子們就像籠中餓狼被釋放一樣,簡單來說就是發癲!

第一次上課雖然有點混亂,但基本上是還可以的,因為他們對我和體育課都有點好奇,只是有些實際的問題解決不了,例如孩子的人數不足,性別和年紀的不一,原因是九月頭剛安排了一批孩子上學和入住寄養家庭,留在中心的孩子就只有七個(經過個多月的外展工作後,現在已有十多個孩子了,預計入冬後會有二十多個以上),分別是六男一女,最大的十六歲,最小的七八歲,智力和體力都有好些差異,實在很難一起上體育課。

至於第二次上課嘛,頭半小時還勉強可以,但之後簡直是災難,叫跑不肯跑,不給跑時就亂跑,連叫集合也沒有辦法。本來講明哨子吹一下的指令是要停下來,吹兩下是要馬上集隊,可是無論我怎樣吹,他們就是不理你,繼續發瘋。火氣甚大的我自然咆哮和叫罵不斷,可是我最終都放棄了,任由他們自由活動(發瘋),卻把所有籃球都收起來,叫他們玩也沒得好玩!直到後來有兩個孩子肯乖乖的跟我打球,那麼我便只教兩個,其他的便不管了。

事後李老師當然感到非常沮喪,並努力尋找問題所在和解決方法,結論是問題出於場地和時間兩方面。由於其他課都是在教室內上,所以孩子們放肆極也有個限度,但到操場上課的話,他們根本不會受控,再加上兩小時的課也實在太長了,一般孩子都未必會好好上課,何況是這班嘩鬼!事實上我感覺到他們不是不喜歡體育課或打籃球,相反他們很是喜歡跑跑跳跳的,個別孩子平日更會纏著我教他們打球,問題就是他們不能長時間集中和遵從正規的指令,而且在群眾影響下又總要搞點事。

思前想後,我終於想到個好方法來解決這問題,就是先正式上一小時體育課,然後看一小時體育動畫――我最喜歡的《男兒當入樽》(內地譯「灌男高手」)。《男》是我最喜愛的漫畫,既搞笑,又感人,也有和我相似的故事。看過《男》的人都知道,主角櫻木花道和幾個其他角色都曾經是不良少年,直到迷上籃球後便不再惹事,甚至被迫乖乖讀起書來,否則會被學校踢出籃球隊。中心的孩子們都超愛看電視和動畫,我深信這方法能夠「利誘」他們好好上體育課,並借《男》的劇情和自己的分享感化他們。

有了這個念頭後,便馬上從網上下載了全套《男》劇,並試播一天給他們看。成果果然一如所料,孩子們看得開心,也答應日後會乖乖上課,這兩天還每日嚷著要追看。雖然他們也學會了《男》劇中的一點「衰野」,例如大猩猩(球隊隊長)的鐵拳和櫻木的頭鎚攻擊,但管他的了,只要他們看得開心,上課聽話,更重要是有所得著,區區小節也不介意了(反正我一向都會用大猩猩鐵拳教訓他們!)

2010年10月14日 星期四

免費擦皮鞋

「免費擦皮鞋!免費、免費擦皮鞋!」中心的孩子們每逢星期五早上都會在中心附近的小區這樣叫喊。這是我們每週的勞動課,小孩子會幫助小區居民和到訪者免費擦皮鞋,從九點半擦到十一點半。

這活動有幾個目的,第一,教授小孩子一項基本的生存技能,讓他們將來跑掉或找不到工作,都有一樣謀生的能力(擦皮鞋可是國內其中一項謀生技能)。中心會為小孩提供擦鞋的用具,包括鞋箱、鞋油、擦子、鞋布等,在中心待久了的孩子會一面為居民擦鞋,一面教導新來的孩子學習,而最細的小孩則負責在區內找「客人」,沿路喊著:「免費擦皮鞋!免費、免費擦皮鞋!」課後我們會為孩子們評分,然後帶他們到外面吃午飯,表現好的會給他們七元,表現差的則五元,讓他們隨意選擇自己喜歡的食物。小孩子一般都會落力去擦鞋和找客人,因為他們都喜歡外吃,每次都會表現得高高興興。



(小虎用心地為客人擦皮鞋)

第二,這也是一次很好的機會讓孩子們接觸中心以外的人,也能讓他們學習服務人群。有時居民會和他們談各種各樣的事情,甚至給他們一些鼓勵和引導。這些「客人」一般都是區內的老年人,有時他們會拿出全家的皮鞋來中心找孩子擦,或者帶同家中的小朋友來一起玩耍,間中也有挺多趣事發生的,是我覺得最有意思的一課。

第三,小區居民原本很反對我們在這兒辦流浪兒童中心,因為一般人都對流浪兒童有點戒心和偏見,坦白說我們有時也會為居民帶來一些不便,例如有好些不聽話的孩子會在小區內搞破壞,甚至有個別不願意住在中心的孩子會在小區四圍大小便!透過這個活動,中心和居民的距離拉近了,居民接觸過中心的孩子們後都對流浪兒童有些改觀,甚至有的因而成為了中心的義工和老朋友,常常會來探望孩子,和他們下棋打球。



(這個小孩叫魯寶劍,我們叫他小桂子,因為他來中心時說自己叫陳星桂。這兒很多小童為了保護自己都不會說真話,直至過了一段時間信任我們後才慢慢告知我們多一點他們的故事)

記得有次一位老奶奶帶了她的孫子來一起擦皮鞋,小朋友非但穿得齊齊整整,還帶了他的玩具來這兒,和中心的孩子們形成了強烈的對比。那小朋友是多麼的幸福,看見中心的小朋友用羨慕的眼神看著小區孩子玩玩具,那刻雖然令我有點心酸,但看見那個小朋友的稚氣和刁蠻,我覺得中心的孩子們都比他更可親,更懂事。

除了下雨天或外出活動外,基本上每週五都會有擦皮鞋活動,這一課不用我負責,但我就是喜歡參與其中,時而鼓勵他們,時而提點他們,因為他們會有擦和叫得累的時候,間中也會出現點小問題。望著他們專心地擦著擦著,我總不禁聯想到他們的將來。當然,我們都不希望他們日後要以擦皮鞋為生,但總希望透過這教學和給予小小的獎勵,讓他們學到至少一門生存技能,另外也可以讓他們更多接觸這個世界,訓練他們的專注、耐性、禮貌、勤勞,以及服侍他人。老實說,他們也真是擦得很好的,如果你希望找人擦皮鞋的話,也可以週五早上來昆明一趟,擦鞋費用是全免的!

2010年10月13日 星期三

新任務

上週末,香港基督教協進會(其中一個曾協助我到內地做義工的機構)的朋友來這邊的三間大學舉辦聯合活動,並面見約七十位新入學的資助生。由於他們沒有駐雲南的同工,而我又正好在這邊工作,故此便幫忙充當兩天的翻譯和面試員。該會的資助項目叫「薪火工程」,在內地好幾個省分已開展了幾年,成效也非常好,除了在金錢上資助了數以千計的學子外,還提供了一個包括全國各地的受助學生以及海內外資助人的網絡,每年都有很多交流、學習、培訓和義工活動。

恰巧我的中心也有資助本地大學生的項目,但模式與協進會的有點不同。起初本以為今次只是散件的幫忙幾天,以及為雙方做些引介和交流,事後卻答應了負責一些任務,可說是有點喜出望外,因為這些任務都不是我原本在中心負責的工作,而且更是我擅長和喜歡的大學生工作。或許是緣分或天意,來到這兒首先是重拾教音樂和籃球,現在又重投大學工作,過去的裝備就好像是為了成就今天的工作一樣。

談新任務以前,先說說剛剛週末的工作。第一天,我要當三場講座的即時傳譯員,沒法子,大部分香港人的普通話都太普通,我只好廖化當先鋒一日。老實說,粵語翻普通話基本上難不倒我,只是要由大清早翻譯到黃昏,又要和三間院校的老師們應酬和介紹中心,晚上還要繼續在酒店開會,也真是挺累的,所以在回中心前也忍不住到校院附近的酒吧裡喝兩杯放鬆放鬆。第二天是面試日,我和其他成員分成兩組,各自面見了幾十位學生,了解一下他們的情況。說實在,每個都是窮苦的學生,尤其好些從農村考上大學的,記得有個考上電子工程的農村學生,他說他的志向是發明幫助老人家的機械人,但是他在入學前都未曾用過電腦,他的志氣可真不少,然而他能否完成目標?相信除了靠資助外,還得看他自己的努力。又有一個茴族學生,她十分開朗,一坐下便說過不停,然而她的身世卻苦不堪言,經歷過很多很多艱難,我好奇地問她如何克服這些苦楚,她笑著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問題,她不覺得自己很慘,最重要是正面積極地看待事情、看待自己,多麼令人感動和鼓舞。

在國內,除了專上教育以外,教書是大學畢業生的熱門工作。我們很多時都會問他們未來的夢想或將來的理想工作,很多人的答案都是做老師,都答得很大體,很正面。然而也有好幾個說:「如果找不到其他工作便當個老師吧!」這多少都反映出內地教育存在的一個問題,好多人都視教書為次一等或後補的工作,身為老師的我面對這樣的回答自然不會好過。在中心我間中會看看孩子們的功課,了解他們上學的情況,坦白說這邊的教育水平和環境也夠有糟糕,但當更深入了解情況後,問題已不是三言兩語便能說清。好多受訪大學生都相信教育能改變命運、改變社會國家,但我看到的卻較負面,甚至也質疑這些改變能否真的透過(這樣的)教育達到。一方面,內地和香港一樣,大學畢業生已不能保證找到好工作,所以很多內地生一入學便立志要「考研」(究院)、「念博」(士),為的不是對學問的追求和熱情,而是希望以更高的學歷去證明自己,保障未來就業。另方面,這邊很多人(尤其是家長,如我的同事們)都深知單靠學校是不行的,特別是英語,不少學生都和香港的一樣會找私人補習,家境一般的會找大學生或補習社,較充裕的則找外國家教,這些背後說穿了都是錢和錢。這樣,教育已不再是那麼純粹,能改變或保障命運的根本不是教育,而是錢,好工作好生活可能演變為另一種世襲、另一種封建。到底這些窮苦學生能否改變命運,我不敢多想,希望這都只是我的杞人憂天。

令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位入讀藝術系的聽障學生,面試過程我們只能用紙筆來溝通(基本上她能說一點點,但當然說得不好),我沒有問太多關於她苦讀的經過,只知她是靠課本和同學的筆記,以及自己的努力闖過一關又一關的考驗,固中的艱難其實已不言而知。據知大學方面不會有任何特別的器材和人員可以幫忙她,到底她能再走多遠?畢業後的生活又會如何?實在既期待,也擔心。看到她開朗的笑容和堅定的眼神,我除了給她面試最高的分數外,還很想和她說句肯定和鼓勵的話,也想起我在香港的學生們,大家同是大學生,很想對他們分享這故事。面試結束後,她隨即站起來離開坐位,我禁不住叫停了她,並從她手上拿了面試對話的紙張,寫上「繼續努力」四個字。

說回我的新任務,未來我會協助跟進這三間大學的薪火工程,協助他們在校園成立的薪火社,並定期舉辦培訓和活動,特別是安排他們在我中心和其他機構做義工服務,這是我們對受助學生的唯一要求,希望他們都能夠受助助人,這也正好用得著我早前在這邊建立的一些網絡。另外,月底我會到廣西的南寧一趟,視察一間由香港人在當地興辦的孤兒院,安排在春節期間帶這些受助學生到廣西考察和服務。之前一直有想過到廣西工作,也差點成事,可能這個活動對我來年的義工之旅會有點新的頭緒(來年想到其他省分去),或許這也是一種緣分吧。

2010年10月8日 星期五

個多月後

來了一個多月,很多人都問我習慣了沒,事實上打從第一天到現在為止,都沒有太不適應或受不住的,就連之前幾個比較擔心的問題,現在都已解決了。例如理髮方面,說到底昆明也算是個大城市,最終也找到一間不錯的理髮店,算是這邊的名店,但總比香港平得多,不用剪那種內地「四方頭」!又例如吃方面,我雖愛美食,但也是算甚麼都可放入口的類型,只是來了這邊後離奇地失去了對美食的衝動,不知他日回港後我會否變回昔日的食魔!

說起食,早前嚴重肚瀉,一天足足瀉了十多回,全身無力得躺了大半天。我本來就自命吃得睡得拉得,去過不少落後地方也從未瀉過,亦從不打預防針,今回算是吃到教訓。這次拉肚子相信不是食物出問題,因為幾個同吃的同事和義工也沒出事,估計是我在外展時摸過很多街童和不乾淨的東西(撿瓶瓶),在沒有洗手後便用手進食,多失策(本來還吃得津津有味的)!

這都只是小事,算不得真正難受。但要數真正難受的,都未算是中心的孩子,而是這兒的交通,尤其是坐公車,雖然來了這麼久已差不多習慣了,但感覺還是挺難受的。先說說電動車,這兒的電動車多得很,導致經常塞車,但愈是塞車,人們就愈是買電動車,因為可以左穿右插,塞車的問題便更嚴重。聽說這邊的地鐵要兩年後才落成,看來問題在我走之前還不會解決。這兒的電動車是雙座位的,但法律規定只可坐一人,可是這邊的人們那管它的,就是二三四人擠在一輛電動車上也很常見。每逢見到有交通警,後座的乘客們便下車走,走到下一個街口再上車,我也試過好幾次這樣,法律根本用不上,管不著。

在這邊買一輛電動車或單車都很便宜,而且不像香港要戴頭盔,對本來駕電單車的我也有一定的吸引力。可是固執的我就是希望多點感受這邊的生活、磨難,最後也打消了這個念頭,所以至今獨個兒外出還是坐公車或走路,也戒掉以往在內地打車(的士)的習慣。說起來,打車在內地也夠平宜。至於坐公車嘛,實在是有點磨人,除了非煩忙時間外,公車都是擠得要命的,對於身型龐大的我就更是痛苦,有時要彎著腰站個一小時呢!擠不上車的話,又要再等另一班車,原本打車只需十多二十元,但固執的我就是情願多花三四倍時間擠公車,省下十元八塊來體驗體驗。記得有天晚上從南屏街回中心,足足擠了三班車才能回中心,其間還見到兩個中年婦女和老漢為擠上車而大打出手,實在可怕!


至於中心工作的難受,就是要經常和小孩子鬥智鬥力。由於我早晚都要上班,也住在中心,是留守中心最多的一位,所以和孩子的接觸也特別多,衝突也自然常有。有時要好好管教他們,不得不嚴厲一點,火氣大的我會經常咆哮,間中也要罰一下他們。為了要他們口服心服,懲罰和講道理也要好好的平衡,每次罰完他們後,不論是為了要他們明白道理還是為了哄回他們,事後都要心平氣和地和他們講道理。有時孩子們總會狡辯或投訴不公平,又要有技巧地令他們順服,否則他們只會更反抗。

事實上,孩子都知道我們愛錫他們,但有時他們就是利用這點來氣我們,甚至傷我們的心,所以對於欠缺耐性的我而言,也是個很好的鍛練。每次想到他們辛酸的過去,見到他們天真和滿足的臉容,再多的不快和傷害也很快忘得一乾二淨。好幾個本來最愛搞事的孩子,經過一個多月的努力後,終於贏得了他們的心,雙方也找到一個不錯的磨合點。他們做錯事我仍會有一點懲處,但事後還是相處得挺不錯,間中也會互逗對方,也是蠻愉快的。例如壽林在某次上體育課時發脾氣,還差點想打另一個義工,那次本來令我氣得要命,但現在都終於贏得了他的心,他還不時會主動為我搥搥背(雖然會愈搥愈大力,最後演變成互相戲弄!)可是近來放國慶長假,他又不知跑到那兒去,足足有一個星期沒回中心了,真是有點洩氣和擔心。




(在洗衣服的壽林)



孩子無故跑掉也是比較難受的一點。中心部分孩子就是待不久,無論給他們吃多好,穿多暖,付出多少愛心,他們就是久不久要往外跑。其實中心也不是封閉式的,孩子有外出的自由,只要向負責老師請假,然後按時回來便可,甚至請兩三天亦無問題。然而孩子們就是喜歡偷偷跑掉,每次回來都弄得像個乞丐一樣,一身黑,一身臭。他們在外頭都吃得不好、睡得不好,要麼撿瓶瓶過活,要麼執人家吃剩的東西,晚上去到那便睡到那。雖然我明白他們要自由和走動,但就是弄不懂他們為何要跑掉,他們明知街上有多危險,小則會被其他街童毒打,大則會被人販子拐賣到黑工廠甚至其他地方,可是他們就是不管,就是要跑,令我們又擔心又失望。好些同事都做得有點洩氣,也有的早已轉行幹不下去。

在中心另一個比較難受的是睡眠問題。本來不習慣早睡早起的我,來了幾天後便適應了,可是睡眠質素就是不好。中心對外有一KTV(卡拉OK),每晚就是吵到半夜兩三點,如果唱得好聽的話也罷,但就是難聽得要命!清晨五六點時,對面餐廳的雞又會啼叫,明明可以睡到七點的我又被迫提早起床。不少同事都勸我快快搬出或買對耳塞,但固執的我又怎會輕言認輸,過了一兩星期便習慣起來,可是又出現了另一問題。

兩星期前,中心來了個晚上打鼻鼾打得像地震般的胖子,由於我每晚都比孩子們晚兩三小時才上床,所以經常都被胖子害得難以入睡。更加上我們十多人睡在同一房間,除了鼻鼾問題外,孩子們還會說夢話,間中還會大叫(看來他們經常發惡夢,可憐的孩子),甚至我們有個會間中夢遊的癩尿王,試問我的睡眠質素怎會好?前幾天有個新來的小孩叫偉偉(有機會再談談他和另外幾個孩子的故事,他們都狡惑得很!),他竟然四點鐘叫醒我,嚇得我以為發生了甚麼事,我還一下子緊張過頭和他說起廣東話來!但原來他只是想去小便,以為要得到我的批准,我們當然不會有這樣的要求來害自己啦!

最後一點較難受的也和睡眠有關,就是臭味!這幾天昆明開始冷起來,算是好了一點,但早前睡房總是有點異味,不,應是惡臭,雖然未至於令我難眠,但都夠有難受。中心的孩子們就是不習慣洗澡和換衣服,有時無論我們怎樣叫,他們都不願意去洗換,每天都是髒髒和臭臭的。白天被他們黏著弄得一身臭味也算,但晚上十多個「臭小孩」睡在一起,加上他們的臭腳氣和髒衣服,這叫災難,直可比美公廁,要入睡也真不容易!因此我早已放棄買耳塞的方案,因為就算能解決嘈音污染,還要面對空氣污染,我決定要靠生來的本能和小宇宙去克服這些困難!希望日後在香港見到朋友們,大家不會覺得我太臭太wild便好,我會盡量不被同化,天天洗澡,乾乾淨淨的和大家日後再聚!其實說到底最難受的還是沒有朋友,經常一個人和一個人,很懷念和你們吃喝玩樂,你們的笑聲!

2010年10月2日 星期六

小風波

中心常有若干大小的風波,早前發生了三小件令我有點感觸和反省……

上次提起小虎,不妨先說說他的故事。小虎今年十二歲,但說話和表達能力和六七歲小童無異,是個典型在小時受過虐待,情緒年齡遠較真實年齡為小的例子,不時大叫和傻笑,沾沾自喜地重覆某一兩句說話。小虎是善良和熱情的,我來了一個月,都沒見過他打架,不是一個人在課室畫畫,就是伏在我的腳上,把玩我的腳毛。然而早前他令我有點生氣,除了因為他太煩以外(真的很煩,一天到晚都在尖叫和纏著你),還經常在我責備他或跟他講道理時裝作聽不見走開。

某日,同事和我說起小虎的故事,原來中心早已找到他的家人,也試過送他回家,可是不過幾天他就跑掉,輾轉又回到中心。小虎有點過度活躍,除了畫畫外就無法定下來,不時大笑大叫或做點甚麼來吸引你的注意,所以他生父和後母都不懂得和他相處,最後只有訴諸暴力。令我最驚訝的是,原來小虎的聽覺是有問題的,好像是被打破了耳膜還是什麼,枉我還以為他裝聾扮啞,原來錯的是我而非他。得知真相後,我立時有點不安,不是因為我曾因此誤會而生氣,也不僅因為我無細心了解每個孩子的故事,而是我在未了解事情之前便下了判斷,以一種從上而下的角度來看待小虎……

另一件事是這樣的。話說早前中心宿舍的鑰匙不見了,同事們當然大為緊張,尤其怕事件會陸續發生,事實上中心也曾有多次失竊紀錄。負責調查事件的是另外幾位同事,他們連番查問了各個孩子,但都毫無頭緒。同事們後來便鎖定小賴為疑犯,然而不是因為找到任何疑點或證據,而是因為小賴的「案底」不好。說回來也不能怪責同事們,他們對孩子們的認識比我深得多,這些孩子很多都是開鎖專家、盜竊高手,聽說過去在搜查房間時,除了搜出大量零食、香煙和各種各樣偷回來的東西外,還有好些利器,有偷回來的,有拾回來的,也有自製的,說得上是個小型軍火庫。

事件擾嚷了兩天,鑰匙還是沒有找到,小賴依然死口不認,照樣吃喝玩樂,同事們也沒有辦法。誰不知當日就有老師發現,鑰匙離奇地出現在會議室,各人事後也沒有再提起此事,事件不了了之。據我看來,應該是有老師不小心把鑰匙遺留在會議室,事後沒有發覺才出現這風波。雖說中心的孩子們都不是善男信女,操行紀錄絕對欠佳,但我認為這次的確錯怪了他們,尤其是小賴。這次小風波雖然讓我從同事口中和搜宿舍時得知孩子們更多不好的一面,但我不禁暗問我們成年人的過錯又應由誰來判斷?為何找到鑰匙後大家就不了了之?要是我沒有主動去問的話,也不會知道事情如何落幕。李老師少年時也不是個好孩子,所以對被標籤、被「睇死」,還有成年人 / 老師們的自義,都非常敏感和有共鳴。當然,我也不會太單純去看待這些孩子,但事件提醒我在處理他們的問題時,不要妄下判斷和急於定罪,尤其在那些被氣得要命的時候。

第三件小風波和我最愛錫的小豬有關。話說早前中秋活動,各人都選了自己喜歡的零食做遊戲的獎品,有糖果、朱古力、小蛋糕、薯片等,而小豬則離奇地選了葡萄乾。由於其他孩子對葡萄乾都毫無興趣,活動後便剩下了一大包。有見及此,李老師和小豬約法三章,以後他每天都有好表現的話,我便私下給他一點葡萄乾。勾過手指後,這便成了我倆的小秘密(其實我和其他孩子也有秘密,這是我對待孩子的方法)。

可是過了幾天,小豬不聽話,和另一孩子打起上來。當日我自然不能給他葡萄乾,但令我意外的是,小豬說了句「不吃就不吃」後便哭起上來。中心的孩子打架和哭都平常不過,開導過後我也沒有再責備他,只是好奇地問起他為何這麼喜歡吃葡萄乾。原來小豬的爸爸以前會間中買葡萄乾給他吃,真沒想到小小葡萄乾對他來說有這樣的意義。縱使小豬多麼不喜歡他爸爸,但就是留下了一點難以忘懷的回憶。我當時很想堅守自己的原則,但看見小豬的眼淚、聽過他的故事後,實在忍心不下,最後還是給了他一小點葡萄乾,不過只有平日他聽話時所得的一半。回想起來,從教導小孩來說,或許我遵守承諾不給小豬任何東西的話,可能是較好的做法,但人心肉做,何況對於只來了一個月的我,試問又怎能忍心呢!

三件小風波本來不值一提,然而卻為我帶來一些啟發和思考,相信這點點的經驗累積能有助李老師日後更了解這些孩子,給他們多點快樂和溫暖,讓我和他們都一同成長/老去。

2010年9月28日 星期二

百年一遇

近日發生了幾件令人沮喪的事,先是節日效應,孩子們都非常不聽話,然後四大煩人重返中心,他們都是我來之前已跑掉的孩子,回到中心後每天鬧事,令我們既頭痛又心煩(日後再寫寫他們的事)。繼而是早前外展帶回來的幾個孩子終於露出真面目,極其討厭,之後兵兵和小虎又無故跑掉,接著我的電郵又離奇被封鎖,至今未能重開……本來心情真的糟透,想把事情馬上一一記下,但今天卻發生了一件百年一遇且令我非常難忘的事情,令之前的不快一掃而空。

還記得新來的小不點嗎?他叫張生林。由於生林年紀太細,又未查出他的身世和父母的下落,我們非但不能安排上學,又不能把他留在中心太久,一來中心沒有合適的活動給他,二來又怕中心其他孩子們會欺負或教壞他。然而我們又不可把他送到寄養家庭,因為他年紀還小,而且還是有點不穩定,所以我們只好安排他晚上入住最近的寄養家庭,白天回中心吃飯玩耍。

我們一直嘗試為生林尋親,可是不論派出所或媒體都沒有消息,早前我們就連電視台的新聞報導也試過,但都不果。我們決定短期內再找不著他家人的話,唯有送他到較合適的救助站或孤兒院,因為那兒有法權可以監管小孩子(我們中心沒有),又有專人照護年紀這麼小的孩子,長遠更可以幫他們辦理戶口,所以對他來說或許是比較好的選擇。



(非常可愛但又非常麻煩的小不點張生林!由於他已不再是流浪兒童,所以可以亮相!)


正當我們都束手無策之際,昨天李志老師偶然從一個失縱人口網頁中看到生林的照片,而且是打開的第一頁!我們火速聯絡生林的父母,經過確認後大家都非常高興,生林和他爸更在電話筒的對邊一同哭起上來。原來生林是貴州安順人,爸媽是菜販,當日生林和媽媽去賣菜,期間拿了一元去買零食,之後便不知所縱,自己一個人跑到火車站,偷偷乘坐從安順到昆明的火車來到這兒。

生林父母收到消息後便第一時間從安順趕來昆明,車程大約半天,估計晚上便會到達。我們既聯絡了派出所的公安來中心辦理手續,也請了電視台的人員來拍攝。平日五點半下班的同事們都紛紛留守到七八點,大家都希望見證這難得的一刻。說這種機會是百年一遇真是一點也不為過,內地每年有大量失縱兒童,根本沒幾個能找得著家人,更何況生林年紀太細,無論是家在那兒還是從那個火車站上車也都說不清楚,只說自己住在王家山,但就我們所知雲南最少也有三個王家山。後來找到生林的家人後才發現,他家並不是雲南的任何一個王家山,而是貴州的「汪」家山,即小虎的同鄉!

晚上等了很久,生林父母的車子還沒有到,原來是司機走錯了路,就在我們等待之際,門外有幾個陌生人走進中心,生林忽然衝前大叫爹、媽,我們都知道,要來的人終於來了!同事、小孩和電視台的人們都見證了這歷史的一刻,我亦全程把它拍攝下來,雙眼邊流淚邊拍,生林和他父母也相擁而哭,各人當然也一樣。那一刻,時間好像止住了,流動的就只有各人的笑聲和淚珠兒,這情景一直以為只會在電影橋段中出現,如今卻確確實實的發生在我們面前。

生林是我來了後第一個接到的個案,說起來算是有點緣分,內心也特別激動。他在這三個星期裡帶給了我們不少回憶,既有歡樂,也有麻煩,但他們重逢的一刻肯定是我最難忘至深的。中心裡的孩子縱然有很多都和家人弄得極不愉快,甚至恨透自己的家人,但大伙兒都為生林感到高興。此刻我對自己說,一件個案的落幕後還有許多的個案,大部分都未必會有這種百年一遇的大團圓結局,其他孩子仍要繼續走自己的人生路,我們的工作還有很多,唯有衷心寄望每位同事都繼續努力,每個孩子都能好好編寫自己的未來。

隨著例行手續和電台拍攝完畢後,我們都依依不捨的送別生林,臨走前他除了不停和我們握手和擁抱之外,更不停說捨不得我們,還叮囑爹媽要給他打電話回中心,長大後要自己賺錢買車票來昆明探望我們,老師們都被他弄得哭笑不得。


(鏡頭下的張爹,其他重逢照和短片不是在同事處便因為有其他孩子而不能爆光)

事件的落幕並不等於今天的結束,就在生林一家離開中心時,生林的同鄉小虎就在中心門外出現,我第一時間跑上前追他。找著了,知道他跑掉的緣由,原來他是被中心一個大孩子打跑的,一氣之下便在街頭流浪了兩天。我帶小虎到了附近的一家餐館,請他吃碗雞湯米線,好好的勸他回中心。我心知他在中心門外就是希望進來,但又害怕老師會懲罰和再被那大孩子打他(就是我早前帶回來的小旋,他才不是我之前想像中的聽話,回到中心幾天後就原型畢露,這件事我會明天跟他算賬!)小虎原本就非常親近我,非常聽我的話(雖然他真的很煩,這以後再談),幾經開導後,他終於答應跟我回中心,並保證以後不會再跑掉。我最記得他眼紅紅的伏在我大腿上說了一句:「原來李老師是這樣關心我嘛!」

我相信這不單是雞湯米線和王老吉的威力,而是中心所有老師的愛心和付出,我相信這裡的孩子們是感受得到的。從世俗的眼光來看,在這兒工作確是有點兒吃虧和受氣,但能換來孩子們知道有人關心他們,愛護他們,更多的虧和氣也是值得的。今天兩件事件合起來,對我自己和很多流浪兒童來說真是百年一遇的了。李老師、孩子們、各位同事,大家也要加油、加油!





(專心地吃雞湯米線的小虎)

2010年9月25日 星期六

中秋活動(下)

上回還未交代集體遊戲的情況,因為要留待和中秋晚會一起說。中秋晚會是在迎月的晚上舉行,李老師又被安排負責集體遊戲,這次是臨時拉夫的,因為他們都說上次燒烤活動孩子們都跟我玩得很高興。說實在,我是有點擔心的,因為上次集體遊戲真的令我有點頭痛,雖然同事們都說效果很好。

燒烤活動那天,我帶了一個小時十五分鐘的遊戲,玩了多個我以前常常帶小朋友玩的遊戲。起初我還是滿有信心的,說到底李老師曾經有遊戲王之稱號,但今次我真的遇上對手了。中心的孩子們遠比香港的麻煩,也遠比香港的瘋狂,一開始他們表現得極不願意參與,因為全部人都吃飽了,有的要去拉屎,有的嫌天氣太熱。同事們本來說好會一起參與,並盡量提供幫助,但最後除了中心主任外,全部同事都跑到樹蔭下休息,可憐的李老師唯有硬著頭皮,既用獎品利誘他們,又苦苦哀求孩子們給點面子,結果也只有二十多人願意合作,另外十多個則不知逃到那兒去。真是麻煩的孩子。

至於他們的瘋狂,爭先推後有的,違規發茅有的,中途走人和加入也有的。每次派獎品不是爭相搶奪,就是投訴不公。但那些獎品是什麼?其實只是一粒糖果,一件蛋糕仔,相信用這些禮物來給香港的小朋友,他們只會瞧不起你,但這裡的孩子們實在太缺乏,他們就是當這些零食為至寶,搶到我雙手都不知從何來了多道抓痕,真是哭笑不得。好不容易挨過燒烤活動的遊戲環節,誰知隔兩天又來encore,不知是福還是禍。


(燒烤活動當日集體遊戲的混亂情況)

說說中秋晚會,當日的主題是「讓心不再流浪」,有點老土,但我喜歡。中心邀請了全體同事、志願人士、寄養父母和新聞媒體到來。當日大清早,所有老師都忙於安排不同環節的採排和佈置,我除了要帶遊體外,還要負責和中心的樂隊表演四首歌。中心的樂隊是由三個年紀較大的孩子組成,他們都在中心長大,現在都已上了專業學院,接受就業陪訓。午飯過後我和他們一起練習,才發現他們原來是有點亂來的。他們會一點結他和鼓,但全都是自學回來,坦白說是完全未到家。由於時間所限,我能做到的可謂近乎是零,一心想著只好糊混過關了事,但最有趣的是樂隊隊長阿軒作了一曲,希望在當晚首演,還要我和另一個同事負責唱出。說實話,歌曲和樂譜也外行得很,如果我在香港的學生給我批改這樣的一首歌,我會老實告訴他完全不行,但阿軒就是不斷堅持,我也只好乖乖配合。

當日我們會表演Beyond的《光輝歲月》、五月天的《溫柔》、張震嶽的《愛我別走》,以及阿軒的《原來的原來》,我除了要唱《原來的原來》外,還負責彈低音結他和給他們一些指導。有趣的是,我在這兒用的低音結他和我以前在香港某戒毒中心做義工時用的那支是一樣的,不知道這是巧合還是緣分。原本全無期待可言的我,在預演和演出時的感覺卻異常良好,我以往夾band或伴奏時都是喜歡靜靜地坐著來彈,今次除了站著彈以外,還第一次令我禁不著狂熱和跳躍起來。我相信除了是為搞氣氛外,更重要的是我已投入其中,並且被在場的孩子和觀眾們所感染而有的反應。

可惜天公不做美,我們本來是在晚會初段表演《光輝歲月》和《溫柔》,然後在尾聲壓續演出《愛我別走》和《原來的原來》,但在我們第二次上台演出前便下起大雨來,晚會被迫夭斬。雲南的天氣就是這樣,明明一小時前還是好天,但一小時後又會無故下起雨來,好幾次我要一再清洗本來晾曬著的衣服(題外話,中心每個孩子都要自己手洗衣服的,雖然老師可以用洗衣機,但我一如以往不希望自己有太多特權,所以至今還是每天手洗衣服)。


(預演時的情況,孩子們難得地排排坐靜心欣賞,事後更有孩子嚷著要李老師教他彈結他)

當晚除了在中心有晚會外,我們這個「讓心不再流浪」的活動其實還包括一項非常有意義的捐贈月餅活動。我們透過媒體展開了捐贈月餅的宣傳,呼籲各界人士捐贈月餅到中心,然後我們的外展義工和幾個年紀較大的孩子會在當晚到街頭向其他流浪兒童和流浪人士派贈月餅,一來希望中心的孩子們在中秋能感受到節日的氣氛和各界人士的溫暖,二來又希望教導小孩子要把愛心分享和傳遞。

然而始料不及的是,我們收到了數百盒以上的月餅,還有很多白米、牛奶和零食。結果是無論我們當晚怎麼努力地派月餅,但仍有數百個月餅派不出去。中心一向不容許孩子們浪費食物,我們之後只好每天以月餅做早餐,可憐的李老師,經已吃了六七日月餅當早餐,真的再也受不了!順帶一提,雲南的月餅大都是咸的,是用雲腿來做月餅的餡,第一次吃時覺得幾特別,第二次還覺得味道不錯,但第三次,第四次……


(外展到街頭派出的月餅和食物)

記得當晚晚會結束後,大伙兒冒著雨一同收拾場地,我呆呆地望著掛起印有「讓心不用流浪」的橫額,內心起了一陣陣的感觸。或許近來因為節日的緣故,孩子們都不用上課,在中心表現得特別頑皮,好多次氣得我要大聲呼喝他們,但當晚看見社會人士的愛心和孩子們滿足的笑臉,又覺得這一切都非常值得。


(晚會的盛況)

每逢佳節倍思親,以往在香港都沒有這種感覺,今年過了一個難忘和有意義的中秋,不過坦白說我內心也有一點孤寂。在這兒,我除了同事和小孩子外,都沒有任何朋友和家人,尤其在晚上只有一個人的時候,間中也會有悶和寂寞的感覺,只好看看書或陪陪小孩子玩耍。孤寂的感覺是我來到這兒快一個月後頭一次來襲,相信日後還會遇到更多這樣的時候,不過每天清晨起來,我的感覺還是很好的,生命像是新而又新,滿有經歷和豐盛。

這是阿軒寫的歌曲,水準雖然不高,但卻有另一番味道:

《原來的原來》
碧藍的天空下 浩博的月色下
就算失去目標 我也不會倒下
粼粼放光的湖上 閃爍著希望
飛雪寒冷的冬天 追尋著日的陽光
魚肚白的東方 有朝霞的光芒
潺潺流水的歲月 引領前進的方向
睜開半迷惘的眼眸 從起點出發
就算失去目標 我也不會倒下

2010年9月24日 星期五

中秋活動(上)

中秋期間,中心安排了兩項活動,分別是燒烤和中秋晚會。先談談燒烤活動,因為中心的小孩子無不喜歡吃燒烤,所以我們每月都會辦一次燒烤,讓小朋友們吃過高興,又能和老師們歡樂一個晚上。此外早前也提及過,小朋友會把所有撿回來的膠樽賣錢,然後在燒烤當晚買汽水一起喝。這也是有一個學習彼此合作、分享和不計較的機會,因為永遠總會有人撿得多,有人撿得少。

吃燒烤對雲南人來說是平常不過的事情,以前我來旅遊時也痛快地吃過好幾個晚上。但吃燒烤對於今日的我和住在中心的孩子們來說,都是又奢侈又難得的事情,因為每次都可以吃到很多很多魚和肉,幾乎是中心平日的一個月「肉量」!說起來,到步至今我也只吃過一次魚。提外話,這邊的香辣烤魚實在好吃,未試過的話就真要一試了,當然還有我至愛的韭菜、雞皮和臭豆腐!

今次燒烤活動和以往的有些不同,時間是在日間而非晚上,地點是郊外的海梗公園而非中心,此外還聯合了另一間兒童中心一起舉行(人家的孩子比我們的乖太多,相反老師方面我方卻好太多了,起碼我方老師都非常盡責,更不會在小孩面前抽煙,事前的預備工夫以及當日的工作和開支,都是我方負責的!)。海梗公園位處滇池沿岸,風景和空氣也不錯,只是遊人和管理方面仍有待改善,到處抽煙及隨地吐啖等老毛病已屬小事,水質污染卻是大問題,聽說當地政府已投放了過億元來解決這問題,可是成效還是一般。話雖如此,這個公園也真的不錯,除燒烤場外,遊人還可以舒舒服服地臥在草地或岸邊看書、野餐、談情,又有一個頗大的免費兒童遊樂場讓小孩子玩過痛快。

在香港,你有錢的話也只可以去海洋公園或者迪士尼,我看不見有多少公共空間是讓小朋友免費跑跳玩的。一家大小要在週末共度天倫的話,不是商場茶樓屋企就是娛樂場所,到底香港還有幾個小朋友是伴隨著草地、泥沙、遷秋、滑梯、彈簧架、轉、平衡木等成長的?或許還是會有的,但大概不少都是那些住在設有會所的私人屋苑的小孩吧(但都只是人工草和人造沙呀!)。這樣的地方怎會是個適合小孩成長的好地方?




(海梗公園內的小湖和亭閣)



(滇海岸邊的一對小情侶,真是羨煞李老師!)


回說燒烤活動,今次李老師要負責預備食物和集體遊戲。食物方面,我們要預備六十多人的份量,準確點說是六十多個李老師的份量或以上,因為這些小孩子個個都超級能吃,而且同事們說他們吃燒烤時會比平日吃得更多、更盡情!飲品和疏菜分別在中心附近的店鋪買,而燒烤的魚和肉則由我和另一個同事騎了兩部電動車到小西門的大型菜市場入貨,買了近百斤的魚和肉,還有百多個窩窩頭(一種用玉米粉造的饅頭)以及其他配料,足足擠滿兩部電動車,情形就像大家不時在內地見到有人大堆大堆貨物迫在一輛電動車上一樣。看來李老師經已越來越被同化了,繼學會撿瓶瓶、迫巴士和蹲在地上後的又一傑作!


(各人都要拿著大包小包的東西步行到燒烤場。不嫌其煩地再次一提,相片不會上載小朋友的正面,見諒!)


開餐前,同事們正忙於各樣的預備工作,孩子們則在遊樂場玩過痛快。別小看這個遊樂場的吸引力和小朋友的體力,他們玩了個多小時還未生厭,就連李老師也想玩一份兒呢!在開始燒烤時,我才真正見識到這些小朋友對燒烤的狂熱,扒、偷、搶;叫、喊、笑;手、腳、咀,真的樣樣皆齊。他們的狂野在幾小時後更真切無遺地表露出來,因為除了兩三個孩子外,幾乎全部小孩都在兩小時內拉肚子,有人更拉了不止一次,連我們所有的紙巾都用光了!


(小朋友玩極也不厭的兒童遊樂場,只限3-12歲小童,李老師無份了。圖為福興小學二年四班有時聽話有時頑皮的小明貴)


(排隊等車?非也,等拉屎是也!)

吃燒烤於許多人來說只不過是尋常的活動,但對中心的孩子們而言是多麼美好的一回事,他們的快樂,他們的笑聲,他們的狂野,都令我打從心底裡和他們一起發笑、發狂。慶幸中心有足夠的資源和遠見為孩子們定期安排這樣的活動,這樣大型的燒烤活動,所需的錢分分鐘足以資助一個小孩全年的食宿,我不知道同事或其他人會有怎樣的看法,但我覺得小孩子成長的快樂和回憶,與他們的前途和衣食一樣,都是重要和無價的。我們這樣做不是為要孩子們聽話或心存感激,事實上他們即日回到中心後又繼續鬧事(這也真的氣死我了!),然而我深信每一次狂野,每一段往昔都有其本身的意義,縱然孩子們日後未必記得,甚至翌日就馬上跑掉,但至少我們都曾經讓他們吃過、笑過、燒烤過。



(美味的雲南燒烤!無加密的是被我出賣的兩位同事)

2010年9月20日 星期一

孩子上學去

早前親自送了幾個孩子上學去,三個都是我比較喜歡的小孩,當中只有一個仍住宿中心,另外兩個分別住在寄養家庭和學校,以後會很少見面。

能夠被資助上學的,都是在中心經過一段時間觀察,行為良好、想讀書而又適齡的孩子。至於那些年紀太人或無心向學的孩子,我們只能安排技能培訓或協助找工作。

上學的孩子,我們會有不同的安排,第一種我們叫走讀生,即是日間上學,下課後回中心吃晚飯過夜。這種學生雖已安排入學,但由於他們仍然有點反覆,所以要繼續在中心觀察,直到表現更加穩定才會送到寄養家庭,否則的話不是害了寄養家庭,就是讓他再一次跑掉。第二種是較聽話的孩子,會被安排入住寄養家庭,重投家庭生活。他們日間上學,下課後回寄養家庭,避免被中心的孩子影響,又再變壞,除非中心有活動或其他特別事情時,否則他們不會再回來。第三種是寄宿學生,這類學生一般年紀較大,我們會安排他們到寄宿學校過獨立生活,學習照顧自己,在週末及假期才會回中心。

這次我送上學的三個學生,一個叫小豬,一個叫小宇,一個叫宏強,正好集齊以上三種學生。先說小豬,他是最得我歡心的小孩,就是古靈精怪、口多手多但又超可愛的那種。聽同事們說,小豬以前非常頑劣,非但跑掉過多次,更經常偷東西,非但偷超市的零食玩具,就連中心的鐵車、鐵閘、滾軸溜冰鞋等都偷了去賣,但當時的他卻只有八歲!小豬的父母就是那種極度不負責任的家長,生父不管教,後母只會打麻雀;孩子跑掉,他們不管;約了會談,五次不見人;成功家訪,發現小豬還有三個妹妹,爸爸竟說:「誰想要這些女孩就馬上給誰」,語氣像在說新生的貓狗一樣。可憐小豬,來了中心快兩年,雖曾多次氣壞同事們,但現在已改變很多,所以我們正式安排他上學,但下課後仍要在中心繼續觀察。

至於小宇,他是中心裡的美少年,長得好看,卻有點害羞和嬌爹,不時黏著中心的老師,說話像個小女生一般。小宇愛美,頸上永遠項著他心愛的「紅領巾」(小學少年先鋒隊的標誌【共青團的前身】),隔天就親自把它洗乾淨,比起其他小孩更認真和愛護之。小宇比較聽話,但也和小豬一樣,有個非常不負責任、再婚後又生了另一個孩子的母親。她非但不管小宇流落街頭,就連同事找了她多次,她也不願來中心看孩子一眼,可惡非常!

我們資助小豬和小宇到同一間私校上學。在內地,私校無論是設備和師資都比不上公校,但公校卻不用交學費,原因是沒有戶口的小孩都不能享受九年的義務教育(免費教育)。小宇曾經讀過書,可以入讀小三,雖然對十一歲的他來說還是有點那個。可是小豬更誇張,他流浪前都沒有正式讀過書,所以被安排入讀學前班(幼兒班),但是他經已十歲了!記得當日送他進班房時,班主任和我們都嚇了一跳,因為小豬都高過其他同學一個頭,甚至有好幾個同學在地上爬來爬去,不知已斷奶了沒!我和同事都莫名奇妙的互相打了個眼色,然後裝作若無其事地叫小豬好好和同學相處,可是那個叫人失望的老師,一而再再而三地當著小豬面問我們他會否打人,我們臨走前她又再叮囑小豬不要欺負同學。小孩子雖然還未明白甚麼叫標籤,但我還記得當時小豬明顯有點不開心,和他之前的表現簡直判若兩人。

上學前一晚,小豬又興奮又緊張,一次又一次叫我幫他執書包,上學途中又扎扎跳地牽著我的手。這次牽手,是我對小孩最動情的一次,一向不喜歡小孩的我,也被這次牽手所打動。平日膽子大大、跑跑跳跳的小豬,當他主動捉著我的手時,我強烈感到他的小手傳來的信任和依附。相信不論是怎樣的小孩子,都需要被關顧、愛護,然而這些可憐的小朋友就在最需要這些東西的時候,卻一次又一次被傷害、被放棄……

至於小宇就更惡搞,害羞又善良的他,在中心間中也會被欺負,要他一下子適應新環境和新同學實在一點也不易。當日他本來也高高興興地上學去,但來到班房門口,見到有四十多個學生,加上課室沒有多少窗戶,形成強烈的惡臭,令小宇更不願進去。私校學生都是農民子女和流動人口,他們的個人衛生本來就有點糟糕,四十幾個臭小孩擠在一個幾近密封的課室,坦白說情況和公廁沒有兩樣,換著是我也不太想進去。老師帶了我們到教員室開解小宇,順便辦理入學手續,當時有幾個女同學在旁不時偷笑,令平日愛哭的小宇想哭又不好意思哭,一時說班房很臭,一時又說同學會打他,我和同事則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場面實在有趣!經過我們勸導,小宇在半推半就下才願意進到課室,這樣我們便完成了當日上半場的工作。

下半場則要送宏強到較遠的寄宿學校。宏強就是那個幫我設計大床的小孩,他的故事要較多篇幅去寫,日前我才和同事去過他的學校探望他,這些都留待日後再談。

2010年9月18日 星期六

第一晚外展(下)

說起賣花,我們又遇到了一個小風波。南屏街附近有很多賣花和派傳單的小孩,我們和五六個派傳單的小孩談起上來,他們都不過十四五歲,每天工作十多個小時,由老闆包吃包住,但看見他們的身高就知道根本是長期營養不足。他們告訴我,那些賣花童都是有父母的,而且就在附近監察自己的親生孩子「開工」,我們觀察了一會後也發現了這些父母。我一方面非常痛恨他們,好想質問他們到底憑甚麼為人父母,但另方面在這十多天裡看過了當地很多個案,知道有好些家長本身也是受害者(日後有機會再談這個),那一刻內心充斥著既憤怒又同情的感覺,異常矛盾、難受。

就在這時,兵兵無故衝出去追打一個小女孩,我第一時間當然跑過去阻止,並叫女孩馬上逃掉,但女孩若無其事地呆呆站著,既不痛也不慌,就是全無反應。那個蒼白的面孔,那雙呆滯的眼神,我整晚都不能忘懷。我看她除了因為經歷過太多傷害外,還可能智力有問題,不知是天生還是長期受虐而導致。兵兵解釋原來小女孩的媽媽曾經毆打過他,所以他一定要報復,我第一個反應是感到內疚,我想如果只有兵兵一人的話,他未必敢向小女孩報復,因為她媽媽也肯定在附近,兵兵有這樣的反應,是因為他身旁有我這樣的「人販子」在,才敢這樣肆無忌大的出手。

我們走了一晚,除了碰到幾位「前輩」們、兩天無睡的孩子、南屏街派傳單的小童和賣花女孩外,就只有兩個曾經在中心、現在已長大了的孩子,他們都在從事一些基層工作,但這些都不是我們要找的對象,直到我們找到兵兵的好朋友小勇。小勇曾經上過電視,網路上也有他的紀錄片,他曾經來過中心一次,但就是情願往外跑,過著他認為是自由自在的生活。無論白老師、兵兵和我怎樣說,小勇都不願意跟我們回中心去,直至我們說後天中心有中秋燒烤活動,他便開始心動,可惜最後到公車站時,他又借故地跑掉了。



(兵兵和他的朋友小勇,他們背著的都是空膠樽)

我們最後都不是沒有「收獲」,正當我在勸小勇回中心時,白老師找到一個曾經來過中心,後來找到他爸爸並協助送返回家的少年。他叫小旋,個子高高,快十七歲,是中心現在年紀最大的孩子。他今次跑到街上的原因和上次不同,今次跑掉的是他爸爸,他在街上流連就是為了找他爸。白老師建議他短期入住中心,直到找到他爸為止。這樣的家庭夠搞笑了吧,還好小旋看來算是個不錯的孩子,不像中心其他小孩子般跳皮。

最後我和兵兵、小旋三人一起乘公車回家,沿途中和小旋有說有笑,兵兵則背著他一大袋戰利品(瓶子)在車上差點睡著。第一晚外展工作,可謂感受良多,見到很多縱然從前見過或想過,但今次真正親身接觸到的事情。原來這些事情不是真正在眼前出現的話,是沒有這般大的震盪,許多問題在腦海中不斷盤旋,許多感覺還未有好好的處理。當然,我不是那種呼天搶地或太受情感波動影響的人,我還是同樣期待著下星期的外展,還有中心的其他工作。

2010年9月17日 星期五

第一晚外展(中)

在開始找孩子的第一步,我們先去找一些老前輩聊聊,但不是甚麼社工老前輩,而是一些流浪漢。這些老前輩都蠻關照流浪兒童的,很多時會傳授小孩生存之法,例如撿瓶瓶,更會分給他們一些食物,還有煙和酒。兵兵拜會這些老前輩時,自然也擺出一副老氣的樣子,還向他們要酒要煙,我們當然第一時間阻止了。

雖然我們希望從前輩們口中得知小孩的消息,但很正常地也和這些前輩們談起上來,問候一下他們的生活,又給了他們一點食物。還記得白老師用昆明話向他們介紹我時,他們逐一和我握手問好,我當然扮作若無其事,但我可以說那一雙雙好像煙燻臘肉的手,是那麼的黑,那麼的髒,那麼的油,是我從未接觸過的「手」。和他們談得興起後,他們告訴我們對面商場橋底正有一個小孩在睡著,白老師和我道謝後便馬上去找那孩子。直覺告訴我們,這些老前輩和流浪孩童一樣都是過來人,但他們也希望小孩子能得到真正的幫助,而非他們傳授的生存之法和煙酒。

前輩果然沒有騙我們,那兒的確睡了個孩子,年紀比兵兵大一點,全身都髒得黑漆漆,臭不可當。我們嘗試弄醒他,邀請他到中心去,可是這孩子就是不願意,既不肯說出自己的名字,又不肯收下我們的食物,一心就是要睡。後來才發現他原來已兩天沒睡過,因為一直被人趕來趕去,直到來到橋底有空凳又無人管才可入睡。在毫無法子底下,白老師和我也只好說改天再來找他,然後便黯然離開。

接著我們便繼續邊行邊找,白老師和我找的是小孩,而兵兵找的當然是瓶子。行了個多小時都沒有「收獲」,白老師開始和我談起兵兵的故事,又從撿孩子開始變作撿瓶瓶。不知是被小孩所打動還是為了要體會小孩的感受,我倆不單用眼看垃圾筒,甚至也動起手來,白老師更差點兒學兵兵一樣去問途人要瓶子!我倆不是鬧著玩或迷失了自己,而是我們都投入了他們的角色,知道要真的體會到小孩的感受和需要,實在不能空口講白話。和兵兵一起撿瓶瓶的感受,是很難用說話來表達和形容,那份震撼不單是哀傷,也不單是無奈,更有一種與旁人和世界的隔絕,彷彿進到了另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還記得有一次兵兵向在地攤吃晚飯的人要瓶子時,那人很同情兵兵,除了給他瓶子外,還和他說了很多鼓勵和安慰的話,又送了他一串紅葡萄。兵兵笑著向我們示威,又分了我們每人一顆,我們都叫他留給自己吃,他就用老大的語氣說:「不吃就是不給我臉子!」既然他這樣說,我們都只好吃了,雖然明知他雙手全晚都不停在翻垃圾,但為了顧及他的感受,我們都只用手指抹抹便把葡萄放到口中。又有一次,有位小姐以為白老師和我是人販子(其實沿途的人都在盯著我們,以為我們是那些靠小孩糊口的人渣),就在開口與不開口解釋之間,兵兵便喊了我們一聲老師,小姐便醒覺我們是志願者,並和我們談了兩句,又送了兵兵一瓶還未開過的橙汁,既可以飲,又可以賣!另外她又再送他三枝剛買來的花兒,就是從那些我們常常見到在街頭討人買花的小孩處買來的。

這時兵兵又告訴我們他曾經都幹過這門「買賣」,更即場向我們示範如何死纏難打、眼淚口水臭涕用齊的功夫。可是他畢竟已是十多歲的小孩,「功力」再也不比他五六歲的時候,所以花兒最終也沒有賣出。我們既沒法阻止他「表演」,也沒法忍受那份心酸,就在我們都難過之際,兵兵就把賣不出的花送了給白老師,我也差點被他弄到哭笑不得。昔日在內地旅遊最怕見到的就是這些賣花童,現在有一個連賣花的能力也失去的小孩在眼前,那份感覺,實在難以形容……(代續)

第一晚外展(上)

今晚第一次出外展,是叫人難忘和難過的一晚。


晚上約好了白老師到小西門、昆都、南屏街一帶找流浪兒童,都是他們平愛出沒的地方。我們今次用了一個新方法,就是邀請中心的一個孩子帶我們到他昔日流浪和「撿瓶瓶」的地方。所謂撿瓶瓶是這些流浪孩童的生存之法,他們會拿著拾來的大膠袋或尼龍袋,到街上拾人家棄掉的空瓶子,然後拿去賣。聽孩子們說,每斤瓶子可以賣得四元,他們就是靠這方法過活。對中心的孩子們來說,他們已不用擔心衣食住行,甚至供書教學等開支,這些中心都會為他們盡量提供,相比起很多窮苦家庭的孩子,他們在物質上得到的照顧可說是很不錯了。可是他們就是改不了撿瓶瓶的習慣,我們要禁也禁不來,舉例說,每逢帶他們外出時,他們一但看到街上有瓶子就會兩眼發光似的,繼而忍不住要第一時間將之拾回中心。既然禁不了,中心只好也安排一個角落來安放他們拾回來的瓶子,免得滋生蚊蟲和細菌,又為他們提供一些垃圾膠袋,讓他們在晚飯後請假兩小時外出撿瓶瓶,然後乖乖的回到中心。

或許會有人不認同這做法,無論理由是希望他們「改正」還是衛生問題,我知道中心也有這樣的同事。但我個人就非常欣賞這做法,因為這是我們對他們的包容和理解,如果這點也無法做到的話,試問我們從何談認同和關愛?再者,小孩子用自己的勞力賺點零用錢,買點自己喜歡的零食,又有何不可?起碼是合法合情合理的事,更為他們帶來一點自我肯定和回報。再者,他們會毫不計較地把各人撿回來的瓶子收集起來一同賣錢,然後用在每月的燒烤活動上(容後再介紹這個有趣的活動,因為後天便是了)。這讓他們學會了分享和合作,總比他們打架生事、去偷去騙更好吧。亞里士多德說得好,公平是「相同地對待相同的,不相同地對待不相同的」(treating equal equally, unequal unequally),對待這些小朋友,就是要用與別不同的方法,我深信。


說回今晚的外展工作,飯後我帶著兵兵(正確點說是他帶著我)乘公車到市中心找流浪孩童,事前我為他預備了一個大膠袋,好讓他在途中撿瓶瓶,這既能提高他的「工作」意欲(找孩子,不是撿瓶瓶),又可讓我們更了解他們的生活和想法。在會合白老師後,我們便開始今晚的尋仔之行。白老師說,兵兵來了中心年多,但就是經常跑掉,又會在外頭生事,在外頭更是同齡小孩的老大,說話也老氣得很。




(正在翻垃圾筒的兵兵。這是為工作緣故而作的紀錄,而不是出於好奇或滿足自己而拍的。另外為尊重孩子和保障他們的私隱,今後所有的相片都不會見到小孩的正面。)


雖說兵兵是個小老大,但他也只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孩,他固然知道自己的任務是帶路和找小孩,但就是只專心撿瓶子,每逢經過任何一個垃圾筒,他不親眼看過親手翻過也不會死心,每逢見到途人手持差不多喝完的飲料,他都會過去乞求那個瓶子。說他乞求實在一點也不過分,因為我好幾次親眼看見他被辱罵,被驅趕。有次在電玩中心裡,我和白老師四處找小孩,兵兵則四處翻垃圾筒,其間他被一個護衛員推出街外時,我忍不住衝過去為他出頭。

我當時完全代入了兵兵的立場,為他的遭遇深感不憤和悲慟,然而我和白老師整晚卻被人當成是人販子,全程不是被好奇的目光就是以不恥的眼神盯著。我心裡覺得,我情願被罵也不願意看見他們的咀臉,因為這樣我還覺得他們是真心痛恨人販子,真心關懷這些流浪兒童。就在走到南屏街的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和這個世界真的距離很遠,商場裡的名店、快餐店都是那麼的熟悉,身邊的人們和我都有著相同的膚色、流著相同的血,但我不單覺得自己和他們毫無瓜葛,更像是個透明人在他們中間穿梭走蕩。那一刻,我發覺和我最接近的,除了白老師外,就是兵兵,我能作的就只好搭著兵兵的肩繼續前行,一邊撿瓶子,一邊找孩子。(代續)

2010年9月14日 星期二

徒步盤龍江

除了在中心工作外,李老師近日還積極與一些本地非政府組織和人士聯絡,一方面希望深化在雲南的工作,另方面希望他日離開後仍能透過不同的網絡繼續服侍這邊的人群。目前已和一間服務愛滋病病友的機構和一間正打算開辦社會企業的商業機構有了初步接觸。而昨日在員工培訓期間和另一機構的同工談及一個下週的活動,李老師馬上便決定參加,還希望在這兒和大家分享一下。

今年雲南可謂多災多難,先有水旱,後有泥石流和山泥傾瀉,山區的孩子們有些無家可歸跑到城市來(我們中心的服務對象),有些留在山區的卻要面對嚴寒將至,試問缺乏床被衣履的他們如何能挨過寒冬?所以在下週和十月初李老師會和幾位同事一同參加由雲南省青基會聯同多個組織、媒體合辦,題為「希望行動——我為山區孩子送雙鞋」的步行籌款活動,第一次活動是「徒步盤龍江」,日期是9月23至24日(為期兩天),第二次活動是「徒步雲龍水庫」,日期是10月2至5日(為期三天),努力為災區兒童送暖。

是次援助的對象主要是貢山泥石流災區、祿勸掌鳩河一帶的苗族村寨、宣威法宏完小、元謀姜驛、盤龍官渡區等地的貧困兒童。參加者除了要付出五天的體力外,還要繳交340元的活動基本開支和籌得不少於240元的款項。老實說,合共580元對一般的香港人來說算不得是很大的數目,但五天的郊區步行或許體力上真有點不容易,但我相信這次活動是有意義的,就算是拼了老命也會努力完成,所以你們也要支持支持李老師!

說明是步行籌款,我的對象當然會是身在香港的你們啦,讓我說說這次的捐款可以做點甚麼:20元可給小孩買一雙膠鞋;100元可買一套冬衣;200元可為一般學童買一個「愛心禮包」(包括膠鞋兩雙、冬衣及棉被各一、書包和文具);300元可為貢山災區小孩送一個「愛心大禮包」(運動服、運動鞋、雨傘、雨鞋、書包和文具)。如果你想知道這次活動的更多詳情,可以在登陸「樂行天下」新浪博客(http://blog.sina.com.cn/lextx)。另外是次活動捐助的使用、問責等,都會在雲南希望工程的網頁上發佈(http://www.ynprojecthope.org/)。

這次活動除了能為小孩送上御寒衣物和生活所需外,還可以接觸到很多本地非政府組織和志願人士,對初來報到又想在未來有更多體驗的李老師來說實在很有意思,所以在毫不考慮下便報名了,希望到時在體力方面不會太失禮吧!我會自己承擔580元的活動基本費用和最低籌款額,但如果你想在這個寒冬裡直接幫助一下有需要的小孩,非常希望你在這兒留言或私下電郵我。至於其他跟進和活動當日的詳情、相片等,都會日後和大家分享。

2010年9月12日 星期日

吃的問題

吃的問題

許多朋友都問過,我那麼愛吃又大食,在這邊如何受得了?但我從沒有擔心過這問題,出發前沒有,現在更加沒有。老實不怕告訴你們,我在出發前已做了兩手準備,第一,在半年前開始慢慢減少每餐的份量(為免吃盡當地人的食物,尤其本來是打算去非洲的),又和十幾廿年的老友宵夜先生絕了交,更每天跑步令自己身體健康點,體重也減點,所以我早已不是從前的食物焚化爐了;第二,在出發前的個多月,既要慶祝論文完成和三十一歲大壽,又要和各方好友話別聚舊,差不多每天都是吃好的喝好的,算是吃足了兩年的「食額」了!

再者,我相信好吃的東西每個地方都總會有,至多間中外出吃一兩餐好的來安慰一下肚腹,這也不為過吧。不過我至今除工作的原因外,每餐都是在中心吃的,一方面既要慳錢,另方面希望和孩子們過同樣的生活。中心的伙食除了油膩點以外(這兒的人都愛用很多油做菜),味道還算是不錯的,而且份量都非常足夠,不過每餐主要都是菜、菜、菜和飯、飯、飯,間中有點肉碎贈慶一下。幸好我喜歡吃辣,少許辣椒便足以伴半碗飯吃(不要以為我很慘,這兒的辣椒真的又香口又好味,返香港時一定要大量入貨!有人想要辣椒手信的話,不妨考慮留個言,我或許會完你的心願,哈)。

唯一不習慣的是吃飯時間,三餐分別是八點、十二點和四點半,對,晚餐是四點半,很可怕,所以每晚都要吃得很足,否則晚上會有點難受(同事勸我買點「康師傅」或餅乾在晚上充飢,但我就是不想和孩子有太大不同,所以我還在努力抵抗這誘惑)。不過,這兒的作息是十時睡覺(這是對小孩子而已,我一般都十二點左右才上床),七時起床,算起來問題也不大,甚至肯定比我在香港的生活健康太多。說實話,習慣晚晚四五點才睡的我,已十多年沒有試過早睡早起和每天吃早餐,再加上沒有酒精和咖啡這兩位損友,我在這兒多留幾年的話,或許會長壽十年八載也說不定!

說起酒精和咖啡,前者在這邊其實蠻叫人失望的,幾前年來旅遊時已嘗盡了本地的啤酒,這兒除了凍啤難求外(本地人都是喝室溫的),而且一點味也沒有,絕對不飲也罷。唯一誘人的只有那些小數民族釀的酒,如藏族的青棵酒、回族的馬奶酒、苗族的米酒等,可惜這些酒好的都較難找,多見於較遠的地區,昆明不是難求就是難飲!至於本的紅酒「雲南紅」我則未有機會一試,嘗過後再向大家報告一下,但我由衷地對它不予厚望。

至於咖啡嘛,坦白說頭幾天沒有咖啡的我就像在遊魂一樣,但現在已經克服了,不飲也沒問題。很多朋友都說寄咖啡豆給我,但我都一一婉拒了,實在多謝你們的好意,但正如我不想外出吃飯和買乾糧宵夜一樣,我不想給孩子們覺得李老師有很多優越和特權,所以怎樣也不會在中心磨咖啡歎世界。不過,嗜吃如命的我,又怎會放過雲南咖啡的味道呢。雲南是出產咖啡豆的地方,叫「雲南小粒」,幾年前我在大理和麗江都試過,當時覺得味道奇差,但今次在昆明竟然意外地找到幾間很有水準的咖啡店,無論是regular coffee還是espresso也算不錯,都是在文化巷一帶,為外國人和大學生流連的地方(附近有雲南大學、雲南民族大學和雲南師範大學)。這兒是我外出抖氣的固定地點,也是中心以外唯一想 / 會到的地方,間中逛逛這邊的書店,坐坐這兒的咖啡店,相信會成為我未來的習慣,也能為我的工作添些動力(來這兒除了個人喜好外,還有工作上的原因,後話),雖然往返中心和這兒動不動也要兩三個小時,其實也蠻不方便。

上次提過這兒的小孩都很瘦,但就是吃得比我還要多,起初我也不明所以,但經過慢慢的觀察和與同事討論過後,結論又是一件讓人難過的事情。這兒的孩子們不單能吃,還愛爭吃。他們每餐都會分得一大盤飯菜,而且都可以添吃,至少飯量方面是絕對足夠的。但每逢有小孩要添吃時,其他即使未吃完的小孩也會趕著去添、去爭,有些年紀較少的孩子,明明眼見他們吃到最後已有點吃不下,但下餐還是要這樣去爭。我們的結論是,孩子們以前受過太多傷害,習慣了「今餐不知下餐事」,也習慣了不信任和凡事要爭,所以他們都盡量能吃多少便吃多少,吃不下的也要盡量吃、盡量爭。年紀較大及來了中心較長時間的孩子會好少少,我們之間已建立了一定的信任,不會懷疑中心下一餐會沒得吃,但其他孩子還是改不了昔日的習慣和態度。所以每次看著他們「搶食」,我心裡總有點不舒服,而且也選擇比他們吃晚一點,讓他們吃個夠我才吃。幸好管廚房的阿姨看穿了我也大食,又刻意讓給小朋友吃,她總會留一大碗飯菜給我,還提醒李老師不要被小孩子「搶贏」!

2010年9月10日 星期五

新來的小不點

上週日,我接到派出所的來電,說在火車站找到一個小孩子,問我們是否接收。由於是我第一次接到這種案子,心情不免有點緊張,幸好當日有其他值班同事在(週末只有兩個同事值班),才不致令我這個新手太過慌忙。

一個多小時後,小孩便被送到來,原來是個只有六歲左右的小不點,是中心年紀最細的一個。說他六歲左右是因為他連自己的生日也不知道,這對於中心的孩子們來說,都是一個普遍不過的現象,他們一般都不知道自己生於何年何月何日,有些連自己今年幾歲也不知道。對於出生在香港的我們,知道自己的生日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縱然我在出發前對中心的孩子們都有了一些心理準備,但這幾天因為各種原因,知道這裡大部分小孩子都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時,還是有點傷感,看著他們無奈、失望和悲傷的樣子,還是比預期中更心酸,因為站在面前的已不是一個預算或概念,而是一個又一個有血有肉的臉龐。

說回小不點,派出所說他是自己一個人從別的地方坐長途火車來這兒的,聽他的口音估計是來自雲南北面某縣一帶。從這幾天的觀察,我們相信他不是跟家人走失的,因為派出所查過並沒有他父母報案的紀錄,而且小不點寧願留在我們中心也不願意回家,更表示不想念父母和家人。到底這個連吃飯洗澡擦牙也要我們照顧的小孩為何要離家出走?他是如何偷上火車來到這邊的?他的家到底在何方?父母又是何方神聖?他們究竟在想些甚麼?這些問題我們通通都不知道,起碼在短期內都不會知道。

小不點來了幾天,鬧了很多笑話。話說他一來到便病倒了,翌日起床後就趴在地上動也不動,但一到吃早午晚飯時就會大口大口地吃,吃完後又再趴到地上去!(這兒的所有小孩明明都很瘦,但胃口比我還要大,既可怕又奇怪,我今天終於明白了原因,但這是後話,容後再談,又是另一件叫人心酸的事)。此外,小不點逢見男人就叫姨爹,女人就叫姨媽,連二十來歲的女同事也不放過,好端端的老了十多年,多了個小姨甥。還有的是,小不點的嘴非常甜,拿了東西定會說謝謝,要東西又定會說「請」,且會擺出一臉子可愛的笑容,很會討大人的歡心。可是每個值夜班的同事都知道(值夜班會有更多接觸小孩的機會,這證明了我留宿這兒的決定是對的,但我也慢慢發現了它的「惡頂」,容後再談),他的品格其實大有問題,外表雖然溫純,實質卻很霸道,又不太受教,且會在拳腳上越級挑戰比他較大的小孩,但每次打不過後就找「姨爹姨媽」告狀撒嬌。

到底是甚麼令一個六歲的小孩會有這表現?年紀小小便已有這樣的心計和性情?他看的是一個怎麼樣的世界?他所活的又是一個怎麼樣的世界?離開香港前的一陣子,我對世界變得很負面,“This is the world we made” 這句話差不多每天也凝繞在我腦海,我不願意簡單地接受「這是個別問題」、「這是某人的過失」、「這是社會的錯」,我覺得這個世界都是你我每人都有份弄成這樣的,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是香港還是全世界,每個人既同時是兇手,也是受害者。這也是我要開展這義工旅程的原因之一,希望更多的領受和查找這些問題的答案緣由,雖然我知道就算在旅程完結後也不會找到答案,但我願意誠心的親身體驗、尋問和付出,This is the world we made……

2010年9月8日 星期三

李老師的任務

到步後的頭幾天其實工作不多,不外乎先看看文件,認識中心的人事和運作,然後就是陪小朋友玩玩。過了幾天後便正式被安排了好些工作,有些已經開始進行,有些還要等同事的配合,現在先來說說李老師在這邊的任務吧!

在解釋工作以先,應該先談談中心的運作。首先,我們是會透過外展工作,在街頭找流浪兒童入住中心,又或者接收派出所送來一些在街頭或火車站流浪的小孩。孩子入住後,我們會提供基本的衣食住行,以及一些心理輔導、生活訓練、品格訓導和活動教學,從而評估各個小孩的情況。我們會先嘗試查出孩子的背景,是本地人還是外省人(有些孩子會一個人偷偷坐火車離家出走到其他省份),有家人與否。

然後我們會有幾個不同的跟進方法,如果有家庭的話,我們會設法了解他們流落街頭的原因,是因和家人走失還是離家出走,前者我們會盡快把他們送返家園,後者我們會再作評估,看看小孩是否真的不適合在家庭成長。這邊好些家長不負責任的程度是極端可怕的,好些都因為窮困或異離而無力照顧小孩,孩子時而被虐打,甚至三餐不繼要外出行乞。

對於不適合送返家庭的小孩,我們會有幾個處理方法:一)留宿中心,進行評估和教育(這些都是較有問題的小孩,未能安排上學和送到寄養家庭);二)留宿中心,資助日間上學(這是過渡性質,因為他們要繼續接受中心觀察,看看是否適合送往本地的志願寄養家庭,同事說這類小孩經常因為不想上學而中途跑掉);三)送往寄養家庭,資助日間上學(這些孩子都經中心評估和調教,是較乖和適合重投社會的孩子);三)留宿中心,提供就業訓練或資助日間上學(這些都是較成熟和穩定的孩子,留宿中心不會再被其他的小孩「交叉感染」,重新學壞)。這些都是概括而言的分流處理,事實上仍有不少個別的案例。

至於李老師的任務嘛,首先我要負責每週二兩小時的體育課,做甚麼、怎樣做,全由李老師一人決定。聽落好像「好威」,實情卻是無人能 / 會幫助你,這兒各人忙各人的事,無空去管其他人。此外每課的人數也不定,正面的原因是今週還在的學生,下週可能已被送回家或送上正規學校,這當然是件好事,但負面的原因是中心沒有法權規管這些小孩,即是說他們願意來就來,要走的話我們也迫不了。假如有孩子不願上李老師的課,李老師也沒有辦法。昨日正式上了第一課,個別小孩的麻煩和頑劣,我終於感受到了,這留待下次再詳細記錄。

除了體育課外,我還要負責音樂課。音樂課是晚間的特別課,主要是個別教授幾個年紀較大的孩子彈鋼琴、結他和低音結他。另外間中還要訓練中心的樂隊,前幾天就和他們第一次合奏過,他們選的竟然是Beyond的歌曲,真是手到拿來!我發現,在表演過籃球和音樂技術後,孩子們還蠻喜歡我的,每天都拉著我叫我「過他們兩招」,真是高興!

此外,我還要負責看夜班,即是在晚上照顧小孩。晚飯後一般都是自由活動,孩子們會下棋、打球或看電視。起初我以為只需陪他們玩玩便可,但後來發現某些年紀太小的孩子連上廁所、洗澡和擦牙都要教。更麻煩的是,這兒差不多每個晚上都有大大少少的打鬥,我來到後的第二晚上便目擊一個十五歲小孩以「膝撞」打飛另一個十歲小孩!

一般而言,我要指令他們九時半便上床睡覺,但每晚都要「打一輪仗」才可以關燈。早上七時半大家都要起床,督促小孩打掃中心,然後才可以吃早餐。這都只是常規工作,意思就是常規以外還會有好些突發事情,例如前幾天便連續有小孩尿床,負責夜班的同事(主要是我和另外兩個輪班的同事)便要幫他們洗換床單,聽說我到步前一天更有孩子在床上大便呢!

最後,我還要負責外展工作和跟進個案,但這些都還未開始,因為九月正好剛開學,同事們都忙於跟進孩子們上學和相關的工作,負責外展的同事說下星期便可以一起出隊「執仔」。最近因為新學年剛開始,好些孩子日間都上學去,也有好些送到寄宿學校和寄養家庭,在中心過夜的孩子為數不多,看來下週起我也要努力幫忙找些孩子回來,但最矛盾的是,找不到流浪兒童入住比起中心有人滿之患應該是個更好的消息!

2010年9月6日 星期一

雲南緣

這趟義工之行,最初並非計劃來到雲南的,最終來到這兒,或許是命運的安排吧!

按原來的計劃,我本想到非洲的,並且已取得贊比亞一個愛滋服務中心的聯絡,那邊更表示歡迎我隨時前往。去非洲做義工聽起來很「酷」,符合我扮「型」的個性,而且我也非常認同和欣賞該中心的事工。可是經過多番的考慮,又問過很多人的意見,原來只是簽證一環便可能要搞我一年半載,還有旅費、語言、文化、生活等問題,可以想像我去到是要被人照顧多於照顧別人,這大大有違我義工計劃的原意,更不想成為人家的負累,結果最終還是選擇到「最唔型」的祖國去!

在聯絡機構的過程中,最先落實的地方是廣西,約在四月初便取得機構的口頭承諾,有四間當地的農村小學可以讓我每週工作一兩天。本來理應十分理想的,因為除了普通話外,廣東話也可以用得著,然而因為當地某些政治問題,最後又未能成行。直到七月頭,問題還未解決,經已心急如焚,也嘗試過其他幾個省份,但都未能獲批。步入七月底,雲南方面忽然有消息,而且和我原來的打算有好些出入。首先機構方面不是起初聯絡開的幾間機構,其次工作方面又不是教書,再者要去的是城市而非我想去的農村,更是我沒有太大好感的昆明(數年前工作的緣故,要帶一班中學老師到雲南考察,感覺這邊太商業和太旅遊,發展和規劃亦強差人意)。

然而人生就是這樣奇妙,冥冥中好像自有安排一樣,無論是雲南還是這邊的中心,都好像和我結了某些緣分似的。先初步說說這邊的工作(詳情留待下一篇再談),起初我只知道會負責一些非正規的教育活動,服務對象主要是流浪兒童(和孤兒不一樣,他們有父母,但因種種理由從家裡跑出來流浪),中心希望我教籃球和音樂,也要負責外展、帶小組和員工培訓。一方面這雖與我原初的計劃有點不同,但另方面我卻沒有想過自己的成長經歷(小時候我也是個壞孩子)和技能(大學時就是以教籃球和教樂器為生)在今日能有用武之地,過去的一切好像是為了今天所作的預備,感覺非常奇妙。

而更重要的是,老爸在過身前曾經和媽媽及哥哥到雲南治病,雲南對我們一家人來說,是個微妙的地方,有點難過和悲傷,但也為我們帶來了好些盼望和回憶。記得當年我在讀大三,老爸的癌病已被醫生判定為藥石難救,最多只能多活數月。當時在我們四出求醫時,發現雲南有一個很特別的治療方法,是香港和內地其他地方都未有的,算是自然療法的一種。還記得當時老爸很不願意花錢來治療,但我們一家都認為有希望就總要一試,反正錢對我們來說意義遠不及健康和快樂。

可是,對我來說最遺憾的是,當年我要留守香港照顧弟弟,又要負責在本地和前往昆明的媽媽和哥哥聯絡,無機會與他們一起陪老爸到雲南治病。還記得他們回港時,我在機場等候他們,眼前出現的老爸已瘦得差點認不出來,相較平日壯健和火氣十足的他,像是老去了幾十年。這情景仍不時出現在我腦海之中,尤其每逢到機場我也會想起這一幕,甚至會怪責自己當時並沒有參與其中,未能好好鼓勵和幫助爸媽。

治療的成果可說是喜出望外,醫生證實老爸的癌細胞下跌了許多,說得上是半個奇蹟,現實也證明了他足足多活了大半年。在之後的日子裡,我們賺得了一次全家去旅行的機會,也是我們一家唯一的一次。雖然只是到碧桂園三日,但也算是完了一個小小的心願,也成為我們一家的共同回憶。此外,我也賺到了多點和老爸相處的時間,有機會盡少許為人子女的責任,雖然我自問真的做得不多,但這一切對我來說,都是雲南給我的。

所以當我知道雲南有這樣的一個中心,我總覺得是個機會去報答這個地方和這兒的人們。可能這個想法有點阿Q或天真,但我就是相信天、地、人都總會有某程度的感通,生命與生命之間總會有這些類似的結連或緣分。我和老爸的父子緣在質和量方面或許都欠了一點,但我相信透過人和人以及人和天地的感通,這次雲南之行的收獲一定會比我想像中更豐富。或許在不知情的底下,我已走過老爸他們當年路經的地方、坐過同一輛巴士、光顧過同一間餐廳、去過同一個菜市場,甚至吃過同一塊土地所種出來的米飯或水果。

2010年9月5日 星期日

新生活

飛機降落昆明,睡得像口豬的我終於醒來,這也同時意味著新生活的展開。這麼累全因出發前多日都沒有好好睡過,每天既要工作,又要和朋友話別,雖則計劃只去兩三年,但感覺總是不捨。他日回來後,香港和各人的生活會變得怎樣,誰也說不定,只好把握每個當下,和想見的人盡量多見幾面,把想吃的盡量多吃幾口。


(出發當日在深圳機場拍下的傻仔照,原來一般人眼中巨型的背囊在我身上看上去也很小)

身子雖累,但心靈卻像更新了一般,既興奮又緊張地迎接未來的新生活。步出機場後,便有來自中心的同工來接機,是位個子小小,笑容和說話都多得不得了的女同工。自我介紹過後,她便說要乘她的電單車到中心。沒錯,是電單車,而且是電動的,不是汽油的電單車!背著一個75L大背囊和一個35L小背囊的我頓時也嚇呆了。結果嘛,當然是安全到達(怎能出師未捷身先死!),但也驚險異常,多次差點失平衡而翻車!幸好電動電單車無論是馬力還是體積都細得很,比最細的綿羊仔還要細,每次失平衡我都能用雙腳來挺住,既簡單又原始,而且不用戴頭盔,其實也蠻爽的!說實也很佩服這位同工的膽子。(我自覺我應該會很難看和怪異的,堂堂一個一米九的大漢背著一個一米的大背囊,坐在一個一米五幾的女子的電單車後座!)

安全到達中心後,那兒的環境比我想像中好一點,小朋友們一窩蜂地捉住我,抱住我,喊著「李老師好!李老師好!」我第一次感受到像明星般被歡迎!可是,千萬不要太浪漫化這件事,被十多個髒髒的流浪兒童親著絕對不會是件好事。同事說他們每天只會洗洗腳,頂多每星期洗澡一次,衣服也一樣每星期才會換,所以那種氣味和感覺,應該很多人也不會喜歡吧。據知這不是因為中心沒有足夠的水和衣服,而是當地人很不習慣每天洗澡和換衣服,何況這班本來是流落街頭,在垃圾堆中拾荒的小孩。

小孩子本性都是可愛的,但同工們仍不忘一再叮囑我小心財物,雖然他們都只是十歲左右的小孩,但畢竟他們不少都曾為小偷,獵物小則有超市的食物和旅客的錢包,大則有本地人的單車、電單車、地盤的鋼鐵、電纜,還有同工們的財物!我每天都要帶著或鎖好財物,辦公的門房還要有多重防盜,確是蠻煩人的。但撇除整潔和防盜的問題,他們都是討人喜歡的小孩,這些問題不能全怪他們,他們只是為了生存而不能不這樣做,試問有誰會願意流落街頭,三餐和安身之處都沒有著落呢?


(中心可愛的孩子們,我很喜歡的一張「牆紙」)

到步後除了受到熱烈歡迎外,最令人窩心的是小孩們為我特「造」了一張大床,同工說這是小孩們一手一腳為我安排的。事實上同工告訴我,除了夜班同事外,從來沒有老師或義工會選擇和小孩同吃同睡,一來財物容易有損失,二來24小時對著這班嘩鬼,非但全沒私隱可言,更會日久生厭。這問題在香港時已得知,但一心想過新生活,想更多體會和與這些「可憐人」(容許我這樣說)同行的我,一秒也沒有考慮便決定要住在中心。我相信這樣會更能得到小孩子們的認同和信任,能更好的了解和關懷他們,就連同工們也說服了我。

說回大床,他們特意重新搬動其他「碌架床」和保險櫃(每個小孩也有一個保險櫃,因為他們也怕自己的東西被其他小孩偷掉),騰空了一片地方放我這張大床。可是到步後他們發現,原來這張對他們來說已大無可大的大床,對我來說還是短了一點,因為我比他們想像中還要高。在無計可思後,同工建議把一張長凳放在床尾讓我放腳,可是中心沒有一張長凳是完好的,總是會東搖西擺。這時,一位聰明的小孩(阿強)建議把長凳放在床頭,然後長凳靠牆,那樣便可穩住長凳。之後他們又馬上動手幫我「改造」大床!別小看這些小孩,他們的腦袋比大人們還靈活,說實,他們真的曾為生活打拼過,為生存而爭扎過的,一想到這兒,心頭也酸起來,你說是否心又窩,心又酸!


(看我的大床,床頭的長凳是多麼聰明的「發明」。別以為我可以獨霸這房間,其實兩旁還有十多張「碌架床」讓孩子同睡。坦白說,房間是有點異味的,晚上要受街頭車聲和近鄰唱卡拉ok之苦【幹嗎半夜要唱卡拉ok,神經病!】,早上又有近鄰的雞啼聲,簡單說就是無覺好訓)

說到這兒,我又想到我最討厭的「港童」!太多人問過我,我這麼不喜歡小孩子,為甚麼會選擇來這兒做義工?答案明顯得很,我討厭的只是那些被寵壞了的小孩,或者說更討厭的其實是那些不知所謂的「港家長」!我多麼希望香港的小孩子能吃多點苦,更多麼希望這裡的小孩子能少吃點苦。身為既得利益的一員,我只能做到的就是放下一點自己的益處,自己的享樂,盡可能為這些被遺忘、被遺棄和被傷害的小孩子做點事情。

這篇是來到雲南的第一篇,不想寫太多感觸和悲傷的東西,我相信這些感覺以後都多的是。告別了香港,告別了朋友,告別了我最愛的美酒佳殽,很是不捨。但面對新生活,除了是一份使命感和心願外,更希望能過不同的生活,讓自己有更豐盛的人生,希望這在未來的日子中能更多的細味、體現,也希望能記錄下來和你們一一分享!


(睡在象棋盤上、臉上有疤痕的小孩子。這裡的小孩子們沒有玩具,每天都在下象棋和打球。)